“縱然將湘玉調走,陰陽家也會派出別人進入天上人間。”
“即如此,其人就暫留不動!”
現今而觀,陰陽家對于大秦來說,還是頗有裨益的,諸子百家中,陰陽家也算是明面上依靠秦國的存在,這種氣魄可是不簡單。
況且陰陽家所謀與大秦所謀迥異,如此,更是沒有必要憑空樹敵,陰陽家的人要進入天上人間,那就進來,反正,天上人間也沒有什么見不得人的事。
“是,大人!”
白芊紅秀首微頷,在家族所留的諸多竹簡中,于陰陽家并沒有太多記載,數百年來,他們并不摻和列國之事,所行神秘,所為神秘,外人窺之不清。
近來,隱約從大人口中知曉陰陽家的信息,倒是略微慎重起來,畢竟能夠從炎黃歲月,傳承至今的道者,絕非表面這么簡單。
感受著脖頸之間大人呼出的熱氣,嬌軀又是為之一顫,與大人待在一起,總是甚為敏感,短短數十個呼吸,明眸不自覺的迷離起來。
低語一聲,腦海中一邊思忖諸般謀劃,一邊緩緩沒入歡快之中。
三日后,一行三人縱馬從楚國郢都南門而出,迎著春日的清風,呼吸著天地自然之氣,停留在壽春數月的時間,今日終將離去。
根據白芊紅所得的消息,楚南公現今正在魏國,簡單推演一二,合以陰陽家的占星律,盡管未曾從東君身上學到太多,也足夠了。
郢都內在的事物交于白芊紅處理,待其整治完畢,當可持自己之令,整合列國的天上人間,預謀大事。同樣,數月的時間,也足以令白芊紅將己身的修為徹底穩固。
“師叔,根據郢都內的傳聞,那水車是您造出來的?”
一行三人騎馬從郢都而出,未有進入淮水、穎水以為舟行,而是順著這兩條河流北上,一覽楚地風華,越是向北,平原區域越是廣闊,一座座城池林立,一處處郡縣分散。
渡過淮水,便是靠近下蔡,這是楚國陳兵的一處區域,駐守在淮水北岸,遠遠看去,炊煙隱現,周清騎乘在前,小靈與小衣二人在后。
看著因為近幾年未有戰亂,而庶民安心休養的平和場面,甚是和泰,玄功運轉,在他們的身上,似乎也能夠感受到一絲清靜。
春日起,耕種開始,河流兩岸,沃土連綿,迎著逐漸懸浮在頭頂的驕陽,一位位庶農在土地上勞作,在其內,似乎還隱現一架架水車,旋轉不斷,將水流引入遠處,灌溉農田。
小靈與小衣二人好奇的看著四周,未曾進入道家與陰陽家之前,他們的日子還比不上庶農,如今走上另外一條道路,心情略好。
“算是,昔年秦國開辟鄭國渠,正值旱災連綿,臨近水源而致旱,是何道理?所以,便有了這個東西,比起農人的開渠,此物輕巧、便捷許多。”
如今一晃,鄭國渠在秦國修成也快兩年了,大批量的收成逐漸堆積在府庫之中,旱災之時的緩收賦稅,自當彌補一二。
順著小靈的目光看將過去,想不到水車與獨輪車也已經傳到楚國了,看來在諸夏其它諸侯國也應該有,有了水車,這些農人也能夠好過一些。
“只可惜,這些水車所在的區域都是一些富饒之地,看來都是那些貴人所有,在郢都數月,曾聽白服掌事所言,在諸夏之中,郢都已經算是非常富饒了。”
“而魏國的大梁城,繁華程度更勝三分,師叔可曾一覽?”
小靈年歲幼,但自小困苦,和妹妹一起,在諸夏之中,流浪討生活,一眼看去,那些扎根在河流兩岸的大片土地都有水車。
但那些農人卻遠離水車,居于丘陵貧瘠區域耕種,守著自己的一隅之地,辛苦翻土,種下谷物,希冀有一個好的收成。
這般情況在巴郡也有,在楚國的南方區域也有,不曾想,在這里靠近郢都的區域也有,眉目清秀的面容上為之不滿。
“爍爍其華兮,煌煌大梁。”
“大梁城自然是諸夏數得著的富饒之地,魏國原本的國都在安邑,只是,在秦國崛起之后,便是將國都搬遷到大梁城,方圓千里為平原,瀕臨大河而居天下腹心。”
“魏惠王遷都于此,短短數十年,便成就戰國第一大都!”
魏國的土地說起來周清還從未踏足過,但是在秦國的守藏室典籍中,對其記載卻是相當之多,緣由便是在孝公之前的百年歲月,那是秦國被魏國欺壓的屈辱歲月。
魏文侯歲月,樂羊、吳起受到重用,在加上李悝變法為魏國積蓄的強大國力,樂羊攻滅中山國,吳起攻取整個河西高原,壓迫秦國始終不得出關中。
就是在魏惠王前期,有著公叔痤與龐涓的存在,秦國也是受到極大的壓制,這般的對手,如何不能夠給予重視,也就是近些年的記載少了一些。
因為,魏國已經不配為秦國的對手。
七大戰國中,論風華絕代,自然數各自諸侯國的都城,然,七大都城中,唯有大梁城可稱豪富,齊國臨淄僻處濱海之遙,士農工商或望而卻步或鞭長莫及,諸般氣象與大梁相比便稍顯單薄。
趙國邯鄲雖為近些年的后起大都,盛則盛矣,卻多以大河之北的胡商、燕商以及天下任俠所向往,楚齊人士與治學之士則較少涉足,蓬勃之中便少了些許郁郁乎文哉的氣象。
秦國咸陽大出天下,自不待言,然終因與山東六國恩怨糾結,又因律法甚嚴,人流物流終歸受了諸多限制,于是乎與邯鄲類似,少了一些令人心醉的文明風華神韻。
唯獨這大梁,地處蒼茫無垠的大平原,瀕臨鴻溝、雎水、河水、洛水等大江大河,水路寬闊,官道交織,車馬舟步樣樣快捷,衣食住行件件方便,輻輳云集人物匯聚,蓬蓬勃勃而成樞紐之地。
燕國的薊城,地處極東的陰寒之地,數百年來,一直人煙稀少。楚國的郢都,剛遷都每幾年,城郭還在擴張,不復盛況多矣。
“嘿嘿,聽師叔您一個秦國道武真君這般言語魏國,還真有些怪哉。”
大梁城的繁華自不必說,小靈之前也有所耳聞,又聽師叔一語,面上陡然大笑,魏國雖仍舊豪富,但地位卻不復霸業。
歸根到底,還是秦國的壓制太狠了,如果被魏王聽到師叔這般稱贊,不知道是什么樣的一個神態?小靈覺得很可以期待。
一旁靜默不已的小衣同樣淡紫色的雙眸微微瞇起,淺白色的薄衫遮顏,在天上人間的這幾個月,似乎更加秀麗了許多。
淺紫色與純白色的薄衫交領而合,一雙修長的玉腿被絲錦長襪包裹,亭亭而立,青春氣息綻放,輔以陰陽家的萬葉飛花流,氣息熔煉自然。
“哈哈哈,魏才人用——這四個字可是整個諸夏送于魏國的!百多年前,便是有古風傳蕩大梁城,映照此語。”
“是曰: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彼君子兮,不素餐兮。坎坎伐輻兮,置之河之側兮,彼君子兮,不素食兮。坎坎伐輪兮,置之河之濱兮,彼君子兮,不素飧兮。”
“魏國空有乾坤匠才,空有將相之才,卻不用之,奈何?”
對于小靈之語,周清亦是揚天長笑,清朗之音不絕,從某些方面來說,沒有魏國,就沒有如今的秦國,自孝公以來的秦國將相,約莫八層都是從魏國而來。
除了魏國開國以來的魏文侯之外,魏武侯、魏惠王…至今對于大才都是外寬內忌的策略,百多年來,招賢館內名人士子雖多,卻沒有一個重用。
昔年,魏國文侯歲月,群星璀璨文武濟濟,僅見諸史籍的才士便有:李悝、樂羊、吳起、西門豹、趙倉唐,儒家名士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等,故舊能臣重用者有翟璜、魏成子等。
然,在魏武侯時期,卻直接錯失布衣巨匠吳起,猜忌之下,吳起離開魏國!
魏惠王前期,其時白圭、公叔痤先后為相,龐涓為上將軍,稱霸諸侯,中后期之時,猜忌之心又起,龐涓受牽連,兵敗馬陵山道,魏國霸權不存。
非如此,在魏惠王時代,從魏國直接流失四位乾坤巨匠,商鞅,法家傳人!雖衛國人,卻在魏國謀事,被公叔痤舉薦,不受重視,隨即,離開魏國。
孫臏,兵家傳人!雖為齊人,但亦是先入魏國任職,被龐涓猜忌,被魏王冷落,后而遭受磨難,歸于齊國,圍魏救趙,減灶暗行兵,計殺龐涓。
樂毅,兵家傳人!魏人也,乃是前魏國名將樂羊的后人,少年在魏國為吏,不受重視,隨即離開魏國,前往趙國,前往燕國,輔佐燕昭王,一戰幾近滅齊!
張儀,鬼谷縱橫傳人!魏人也,年輕之時在趙國受到欺辱,憤而離開趙國,前往秦國,自此,開啟一怒而諸侯懼,安居則天下息的歲月。
近來細算,還有秦國應候范雎,助力昭襄先王擊垮秦宣太后、穰侯魏冉、武安君外戚一脈,鞏固王權,遠交近攻,拓土千里。
亦是有剛入秦不久的兵家大才尉繚子,世代在魏國為尉繚,卻不受重視,在秦國拜為國尉,一展曠世大才,揮灑兵道奇策。
與師叔所言之魏才人用之語,小靈雖剛知曉,但也明悟其內涵,百多年來,從魏國流失的大才數不勝數,最負盛名者,當屬法家的商鞅,秦國的商君。
擁有大才,而不用之,有此結局,也不算什么。天下大勢成就,魏國想要翻身,難了,心中沒有多想,那些事情于自己并沒有太多牽連。
旋即,三人快馬而進,沿著穎水而上,未時剛過,才在巨陽之地停留歇息,放眼看去,平原的區域越發之廣闊了,天地青色無盡。
一日行進數百里,兩日行進千里距離,穎水區域不存,跨入鴻溝區域,未幾,便是跨越魏國與楚國的邊界,正式進入魏國之內。
仍舊北上,諸夏列國的地圖全部在周清的腦海中浮現,第三日,行入魏國南部的襄陵之城,入其城池,一品中原純正的風華雅韻。
比起楚國與秦國,魏國今雖弱,仍舊存留獨屬于往昔霸主的厚重底蘊,存留中原百家風華、三代之余韻的氣息。若說諸子百家輕秦,那么,魏國便是諸子百家為之青睞之地。
襄陵之北數百里,便是雍丘之地,此城原本是杞國的國都,春秋歲月,被楚國所滅,后來在魏文侯歲月,魏國擊敗楚國,統轄此城。
雍丘之地最為傳名者,當為杞人憂天了,春秋歲月,杞國的國君在殿堂之上憂心天將塌陷,而后吃不好,睡不好,三個月后,直接病逝,消息傳出,諸夏引為笑談。
“這便是大梁城!”
雍丘之北四百里,便是整個魏國的核心之城,地處廣袤的大平原,一路縱馬走來,大片大片的土地谷物滋長,超越楚國多矣。
一條條寬闊平坦的官道通向整個魏國各處,俯覽而下,匯聚一點,從鴻溝進入魏國,學習魏人之音,觀魏人習性,沿魏人之路,順達眼前這雄偉的城池跟前。
自從魏惠王遷都大梁以來,已經過去一百多年,加持商旅匯聚,加持大江大河匯聚,加持昔日霸業的底蘊,靈覺擴散,瞬間一股厚重的氣運從城池內迸出。
馬匹矗立在南門護城河外的場地上,一隊隊車馬進進出出,一位位農人推著獨輪車走來走去,一位位肩扛事物的貨郎販賣東西。
眼中閃爍淡紫色的光芒,將跟前這幅員十多里區域的大城池收入眼眸,盡管韓國的新鄭都城歲月更勝大梁,但新鄭始終沒有大梁城這般的雄奇與霸道。
“嗯,既然你還未曾離去,那就不用走了!”
正要繼續細細一觀眼前的大梁城,強橫的靈覺籠罩之下,忽而有感,眉頭陡然一挑,周清整個人剎那消失在馬背之上,一道淺淺的紫色光芒掠過,不知奔向何處。
身后的小靈與小衣見狀,二人相視一眼,沒有多言,靜待原地,等周清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