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禮期至,卻偏偏有另外一樁奇異之事蕩出,令得秦國朝野為之嘩然。
時值春夏相交,渭水湯湯,上游大水而入,在渭水下游區域,大量的魚群竟溯流而上,黑壓壓的涌入秦川渭水河道,從桃林高地的河口直抵櫟陽、咸陽等地,連綿不斷。
河魚大于平地,消息傳出,整個關中之地為之沸騰,老秦人稱奇不已,紛紛縱馬趕至渭水兩岸,一邊在河邊支鍋大快朵頤,一邊用牛車將魚運回,或者吃,或者賣,大小炊煙連綿,蔚為奇觀。
老秦人歡喜不已,然則,百家諸人卻有不同意見,來至齊魯之地的陰陽家智者一脈驚呼:嗚呼,豕蟲之孽,秦為大害也!
一時傳出,渭水兩岸的老秦人為之心驚膽戰,紛紛撤離,其后更有儒生《易經》卜卦:魚者,陰類也,臣民之象也。秦以水德,魚上平地,水類失序,秦將有大災禍矣!
“大災禍?”
“百年前,商君開府執政,曾言:總領大臣者,當上佐君王,理陰陽,順四時,下遂萬物之宜,外鎮撫四夷群事,內親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職也!”
“昌平君,當如何看待渭水異象?”
且月而至,雍都故宮再臨攝政太后令,似乎其上還夾雜那所謂的假父長信侯之名,召秦王政赴雍都,居蘄年宮,擇吉冠禮。
車駕恢宏,王行大典,一切早就準備就緒,太史、太廟、太祝更是梳理一切,定下良辰吉日,諸般章程、禮儀相合,隨行大臣、儀仗護衛明確。
此去雍都兩百里,雖不遠,但規格堪稱秦王政登位以來最高,兩千重甲騎兵開道,黑色甲衣沉穩而進,靜立于一戰車架之上,覽手中政令,將其遞給身側縱馬隨行的昌平君熊啟。
宮廷左右護法,分列左右,鬼谷蓋聶亦是貼身隨行,中常侍趙高形影不離,黑冰臺與羅網人手穿插其內,靈覺擴散,若是百家真的前來,那可就真的死無葬身之地了。
“大王親征,國歸其所,區區異象,不足上心!”
昌平君熊啟搖搖頭,坦然而道,于馬背之上,拱手一禮。王出于外,身為不久前剛被任命的左相,今日跟隨大王冠禮,乃是榮耀,文信候則是在咸陽梳理政事。
“哈哈哈,昌平君沉穩謀國,卻是此言,宵小生事,如何亂大局,前日,寡人令王翦領五萬大軍耀兵咸陽,昨日便有詔令從雍都故宮而來。”
“令寡人居蘄年宮,以待冠禮,昌平君覺令如何?”
掃帚之星一歲三出,渭水異象不絕,隴西又隱約的傳來大旱之災,許多人似乎都忍不住要跳出來了,車輿平穩行進,華蓋高懸,驕陽不顯。
“這…,法度規整,禮儀不亂,大王所言之令當一事不涉,啟實在是不明所以,然,大王覺有異,自當三思而后定!”
昌平君聞聲,先是眉頭一挑,而后輕輕一笑,自己這個大王似乎有些多疑了,縱然雍都故宮的攝政太后與長信侯如何,而今臨秦王大典,又能夠翻出什么花樣。
“寡人所見,倒是不然,雍都蘄年宮,這可是…一個好去處,希望他們不要讓寡人失望!”
到了如今這個地步,無論如何,都該有一個結局了,一雙鋒銳的眼眸撇著身側的昌平君,有些事,越是覺得不可能,越是有可能發生。
如同黑龍一般的車馬在原野上轔轔啟動,束冠而起的秦王政著一領袖金黑絲之裝,站在粲然金光的青銅戰車上,車高九尺,言語微落,整個人在金光之下,宛若天神。
雍城,秦國舊都,歷代儲君加冠神圣之地!
三代以來,大禹手持斧刃,劃分九州,雍都便是雍州的核心,老秦人千年以來,于此抵御戎狄,逐漸壯大,位列諸侯。
昔年贏秦之祖為舜帝麾下之伯益,太卜曰:而后嗣將大出也。如今,諸侯并起,秦獨霸諸夏,匡諸侯之勢,一天下輝煌。
若是歲月長河沒有偏差,伯益當繼承大禹之后的聯盟部落首領之位,只可惜,被大禹之長子啟開創夏朝,自始,贏秦與大夏恩怨始生,商湯而起,贏秦跟隨,功勞甚大,始定西陲。
贏秦忠于商朝,然則,岐山之地正在贏秦的鎮守之地,蜚蠊、惡來為商朝贏秦大將,世事變化,天命周朝,商朝滅亡,贏秦衰敗,由雍都之地遷往更偏遠的隴西之地,添為牧馬之民。
而后牧馬有功,數代以后,堪為比諸侯小之又小的附庸之名,秦水數十里河谷為贏秦封地,非秦襄公擁戴平王,護衛平王,始為諸侯,也不會有如今的贏秦基業。
三代以來近兩千年,贏秦才有了如今的勢頭,而今更是有可能創立超越三代的千古盛事,一路而過,臣民拜倒無盡,萬千庶民高呼之音不絕。
雍都距離咸陽兩百里,依山旁水,正處于肥沃而又顯要的河谷地帶。周圍有雍水、中牢之水、渭水環列,可謂是得天獨厚之地,也是德公遷都于此的緣由。
雍都故宮當以大鄭宮、蘄年宮為主,其余公侯修建的公室為輔,內部更是埋葬著秦昭襄王之前的二十七代君主,宗廟、社稷于其內。
自從獻公以來,櫟陽、咸陽先后而立,雍都才逐漸的荒廢些許,雖如此,只要非大戰不能脫身,凡重大祭祀與君王冠禮均在此。
秦王政車駕徐徐逼近雍都,行至縣方行止,安營扎寨,接受早已在此等待的當地官吏與孟西白三大族族長的拜王禮儀。
“兩位護法,一日來,跟隨寡人如此,可有勞累?”
諸般禮儀完畢,秦王政進入中央王帳,換上一身輕軟柔韌的甲衣,摘下佩戴腰腹的長劍,趙高忙前忙后,準備茶水,李信率兵護衛周圍,左右護法于左右護持、
“職責所在,怎敢言累,一路之上,我與東君閣下交談,大王此行當有驚無險,掃帚之星,一歲三出,雖害大,然陰陽輪轉,否極泰來。”
“秦國渡過接下來的劫難,國勢會越發之昌隆興盛!”
左右而立的周清與陰陽家東君相視一眼,拱手一禮,雖不知為何此行雍都冠禮,沒有數十萬大軍跟隨,畢竟,根據密報,在雍都之地,可是有著獨屬于長信侯和太后的近十萬大軍在。
無論如何,有著二人在側,除非悟虛而返層次的超強武者出現,秦王政不會有事,倘若真有那般超凡的武者出現,那就意味著諸夏真的要亂了。
“有驚無險?”
“連大師與東君閣下都這般言語,看來此行冠禮還真有出乎寡人意料之事,寡人很想知道,在蘄年宮中,太后與長信侯做了什么準備,在等待著寡人。”
端過條案上熱氣升騰的茶水,秦王政聞周清之語,微微一笑,丹鳳之眸緩緩瞇起,登位近十年來,自己也已經隱忍了十年。
再過幾日,一切的屈辱和恥辱都將離去,秦王要成為真正的秦王,成為整個諸夏之地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