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聽說追風者冒險團解散了?前些日子我看見提亞總是一個人在古魯丁的大街上,獨自徘徊,看他孤孤單單的樣子真的是有點可憐他,走到最后,沒想到連朋友都沒得做,后來聽人說他在空港乘坐飛艇返回格林帝國了。”庫茲坐在石屋的房脊上談起了提亞,嘆了一口氣。
他躺在灰瓦上,用雙手墊在腦袋下面,仰望著夜空的群星,有些迷惑不解的問我:“嘉,你說,為什么你們人類有那么多的商人?每個人都很喜歡錢嗎?我總覺得失去這么多朋友,即使得到了那些魔晶,又有什么用?”
在庫茲的心里面,總有很多的問題想不明白。老庫魯曾對我說:獸人眼中的世界,并不是我眼中看到的這個樣子的。在他們眼中金錢幾乎沒有顏色。
我坐在木梯子上有些心不在焉,白天的時候,果果姐和強巴赫出門到現在也沒回來,這讓我有些擔心。那兩位獸女戰士已經習慣了擦黑睡覺,她兩躺在石屋里面的木床上,據勻的鼾聲在寂靜的晚上,顯得格外清晰。我對庫茲說:“每個人想的都不一樣,你不是他,自然也不知道他是否快樂,聽說你這陣子一直在推銷那些尸火油?賣得怎么樣?”
“嘉,那些粉條被勒衣帕斯管家用高價買走了,我從來就沒想過那些…可以這樣吃,而且吃起來這么美味。那些粉條的價格居然比古魯丁市場上最新鮮的獨角野牛肉還要值錢,那些商人一直到探聽粉條到底是從什么植物上生長出來了,哈哈,真是很好笑!”說起這些,庫茲總會顯得興致頗高,眉飛色舞地坐起來,用手和我比劃著。
我轉身趴在木梯上,向上望去。對庫茲說:“下次如果再有商人問你,你就按照我說的演示給他看!”
“啊,要是那些商人知道我們的那些粉條是用…做的,那還會有人花高價買嗎?”庫茲吃驚地問我。
我壓低聲音說:“你可以挑選整個古魯丁最昂貴的小麥粉,然后再將提取淀粉的方法弄得在復雜一些,演示給他們看,那些麥粉一樣能夠濾出一些淀粉來的,只不過代價相當高罷了!然后你可以告訴他們,這些淀粉就是用那些麥粉制成的,不過如何用淀粉制成粉條的過程,演示的時候,要盡可能的模糊一些,別讓太多人看到。”
“就算那些商人知道如何用麥粉提取淀粉,也沒有什么用,估計沒有人多少能買得起那么昂貴的麥粉制出來的粉條!”
庫茲聽了我的叮囑,連連點頭。然后又對我說了另外一件非常煩惱的事兒,就是那些我們覺得很好賣的尸火油根本就無人問津,偶爾有一些獵人上前詢問之后,聽見昂貴的價格之后,也都是選擇離開。
庫茲對我說:“那些獵人們很抵觸那些尸火油,他們對氣味很敏感,他們不太喜歡尸火油的氣味!這幾天只有一些人類商人出于好奇,購買了幾個油爐子!我大哥說古魯丁長老議會準備給要塞提供一批火麟彈,這些尸火油的銷路應該不用發愁,可是溺亡泊那邊就沒有必要煉制那么多尸火油了吧!”
“也許有點太貴!”我猜測,再這樣的大災年,即使是獸人貴族,手里有閑錢的敢隨便亂花的也不算多,大家恨不得將箱底下面所有的錢幣都換成糧食,我想也許以后災荒過去了,尸火油的銷路就會好些。
我想了想就對庫茲說:“要不然我們這樣,你可以帶著那些獸女戰士去狩獵獨角野牛,將它們的肉制成肉干,肉松,肉筋,在那里捕獵就在哪里烹制,將便捷的油爐帶進荒原上去,慢慢獵人們就會接受它!哦!對了,據說勒依帕斯管家從矮人王國那邊運回來的精鐵錠可以制成馬口鐵,有了馬口鐵我們還可以做牛肉罐頭,肉罐頭!恩,對!就是用鐵盒子將煮熟的肉裝起來,密封裝好之后再煮熟,這樣的鐵盒罐頭能夠存放多久都不會壞掉,我連它們的名字都起好了,就叫午餐肉,就叫這個…”
“…這個方法你要好好的記住,罐頭這東西可是行軍或旅行途中必備的佳品,美味的很!”我們談論的話題,不知不覺就從煉制尸火油的問題轉到了美食上,在這方面我們總是有很多的話題。
夜色被蒙上了一層輕紗,有風吹來,帶來了如紗如帳的云。有銀月升空,趕走了那些閃爍不定的群星。古魯丁鎮上的萬家燈火在一盞盞的熄滅,只是剩下主要街道上那些明亮的路燈,街上的行人寥寥無幾。
也不知道我們倆是什么時候睡著的,恐怕當那兩位獸女一覺醒過來之后,就會發現睡在木梯子上面的我,可我真的一點知覺都沒有,睡意居然是如此的突如其來,總感覺像是有人在我耳邊呢喃輕語,他的聲音剛剛處于變聲期,有那么一點沙啞與尖銳,他的語氣卻顯得非常浮躁,就像是對著我述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我那位性格耿直的七叔,如果沒有你的幫助,他只能是一位性格魯莽的獵人,即使他將來有更輝煌的成就,可他依然只是能成為一位獵人王,而我才是能夠最終繼承整個血狼族獸人意志的新王,我是父親庫特的大兒子,我才是王位的第一繼承人,沒有你,我那叔叔只會帶著那些偏遠的獸人們到處去打獵…”
我朦朧間睜開惺忪的睡眼,發現自己居然躺在一個陌生的環境里,具體地說,應該是躺在一塊長方形的石桌上面,冰冷的石塊帶走我身體里并不多的熱量,想過來的之后就冷得我接連打了幾個寒戰。
這里絕對不是議會大廳后面的那個石屋小院兒,我也并沒有睡在木梯子上,身邊的庫茲消失得無影無蹤,睜開眼睛后,映入眼簾的是兩個最讓我毛孔悚然的臉孔,我以為自己在做夢,嚇得趕緊又閉上了眼睛,再次睜開之后卻依舊是他們,我的心一下子墜入谷底。
庫利奧,這位庫特酋長的大兒子就站在我的身邊,他正在輕聲低語,述說著我的過錯:“為什么你和七叔偏偏要去北麓荒原?你知道出那邊回來的獸人,有多少人在歌頌你們倆的事跡,說那只亞歸獸是北麓荒原上的沙漠之舟,是散播著希望的賢者!可偏偏你們這么小,偏偏另一個人是我七叔!他的功績和名望甚至在那些窮人的眼中強過我的父親,為什么就從沒有人談論過我?我才是古魯丁鎮血狼族的第一順位繼承人,是我,我!庫利奧!”
“獸神還在偏袒你們,連獸神也眷顧你們兩個,居然讓你們找到制鹽之法…”
我已經徹底醒悟過來,慢慢地睜開眼睛盯著庫利奧,平靜地說:“這些就是你出賣我的原因?是你將我得居所透露給這位尊敬的獅虎人長老?”
庫利奧沒想過我竟然會在這時候徹底的清醒過來,嚇得臉色煞白,原來他只不過是自言自語,此時看我盯著他,嚇得又驚又怒轉頭對獅虎人長老壓低聲音問道:“你不是說他至少會睡到天亮,可是現在他怎么就醒了,這事兒一旦被我曾祖…哦不,就算我父親知道,我就徹底完了,你知不知道?”
順著庫利奧的目光,我冷冷地看著那位獅虎人長老,就算他整個人隱藏在斗篷下面,但他身上那股特殊的氣息,我便絕不會認錯。我沒空理會這個做事不經大腦的獸人少年,他這種被寵壞了的獸人少年的身上,已經找不到一丁點獸族人那些最優秀的品質。
我將目光轉向了一旁,借著月光看著安靜的站在一旁躲在斗篷里的人,帽兜里那一紅一藍兩顆奪人心魄的眸子在貪婪的盯著我看,那毫無掩飾的恨意從他的眼底彌漫出來,我一時間竟不知道他為什么會對我這樣的痛恨,不過顯然庫利奧根本沒有能力,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趁我熟睡之際,把我從石屋帶到這里,我試圖扭動一下身體,結果發現整個人竟然被一條鎖鏈困在石臺上。
“看見您的第一眼,我就覺得很眼熟,在北麓荒原上我和庫茲曾經遇見過一伙荒原強盜…”
獅虎人長老見到我將他認出來,就沒有在隱藏自己的身份。直接伸出干枯的手將斗篷上的錐帽掀起來,露出他蒼老的真容,他一紅一藍兩顆眸子在夜幕下顯得格外的恐怖。他并沒有隱瞞,直接承認說到:“你說的沒錯,你遇見的那兩位獅虎人都是我的孩子,畢佛隆是被比佛庫里給帶壞了,其實當我在古魯丁鎮一位人類武器商人手中,看到那兩把精致的巨型斬馬刀的時候,我就知道可能是兩個孩子出事了!”
“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告訴你,就算是你殺掉畢佛隆的,我也不會對你有任何的責怨!他們當初選擇走上那條不歸路,就應當考慮到嚴重的后果,如果我不是他們的父親,那個在北麓荒原上懲奸除惡的人將會是我!”獅虎人長老對我說道,我有種感覺:就是他此時說得是真話。
他繼續說道:“后來在古魯丁鎮遠郊,比佛庫里將灰矮人強盜引過來,就是想要給畢佛隆報仇,你真當西部荒野里的那些狼騎兵們這樣的無能?就連幾百灰矮人逼近古魯丁都不知道嗎?如果不是我攔住了那幾份情報,那些灰矮人們早就被狼騎兵們撕碎了,可我卻沒想到你們兩個孩子帶著一眾連武器都不曾拿過的獸女們,居然能夠將那些灰矮人徹底殲滅。這超乎我的預料!”
“你是因為我殺掉你的兒子,才抓我的?”我問這位獅虎人長老,因為我并沒有看到庫茲,看起來被抓的應該只有我自己。
卻聽見獅虎人長老向我問道:“不,將你帶到這里,我只想問你,是誰拿走了我女兒身上的‘雷鳥羽毛’?”
“你?雷恩加爾…居然是你,是你偷走了我們家陳列室里的那根‘雷鳥羽毛’?”庫利奧在一旁聽到獅虎人長老這樣一說,就瞪大了眼睛并大聲地質問獅虎人長老。
仿佛獅虎人長老有些激動地說:“我只不過是在給我女兒找一件生日禮物,那我唯一的女兒!而且那根羽毛原本就應該是屬于我的,是我的!我只不過是拿回我應該拿的東西。我聽說是你們將她逼到了絕境,最后是你殺了她。”
這時候,我才算徹底的想通了一些事,原來庫茲家城堡里丟失的雷鳥羽毛竟然是獅虎人長老雷恩加爾偷走的,雖然不知道他用什么辦法偷走的,看到庫利奧這時候吃驚的樣子,顯然這事是個秘密。庫利奧的眼神告訴我,雷恩加爾偷竊“雷鳥羽毛”這事兒就像是鷹身女妖是獅虎人長老雷恩加爾的女兒一樣不靠譜。可是只有這樣才說得通,為什么那只通體雪白的鷹身女妖首領手里,會擁有那根‘雷鳥的羽毛’。
“那個孩子是我和上代鷹身女妖首領約瑟芬的女兒,可惜她完全秉承了約瑟芬的血脈,卻一點都不像我,她也只能是一只鷹身女妖,可是她卻很有天賦,她是天生的風語者,可以和風元素溝通,她初具智慧,所以她會時常克制族人襲擊荒原上的獸人,最近這些年以來夜狼崖山周圍很少有殺戮,作為對她的獎勵,我在她生日的那天送她一根原本就該屬于我的‘雷鳥羽毛’,她是很很不錯的孩子,平時深居簡出,可是居然被你害死了!你知道對你有多么的痛恨?我要把你撕得粉碎…”
獅虎人長老已經從懷里掏出了一把鋒利的匕首,看他的眼神就像是想要將我直接剁碎了喂狗。我嘆了一口氣,暗想自己如今已經殺掉人家一兒一女,這么大的死仇無論如何是化解不開的,我試圖默念咒語想施展“暗影斗篷”,借著夜色遁逃。可是躺在這石臺之上,渾身的魔法力仿佛都被禁錮住一樣,渾身全無反應。
“雷恩加爾,夠了…花了這么大代價,終于看到你了,你好,我的孩子,我叫蒙德特羅亞,你也可以叫我蒙德法師,歡迎你來到我的獻祭儀式,為了這場儀式,我已經等待了二十年,感謝萬能的席琳女神,將你指引到了我的身邊,我會用一生來完成我的諾言,讓席琳女神的光輝灑遍世界每個陰暗的角落…”
這時候黑暗中傳來了一種陰冷的聲音,就像是用金屬劃玻璃那樣刺耳的聲音,偏偏這種聲音凝聚成獸人語,讓人聽到之后骨頭節都是酸的。他朗誦了一套很長的頌詞之后,石臺四周忽然亮起了六芒星的魔法陣,而我就躺在魔法陣中央的石臺上。
六芒法陣的六個點上都放置著大塊的魔晶,源源不斷的魔法元素順著法陣匯聚到我身體下面的石臺上,蒙德特羅亞法師穿著一身黑色的魔法長袍,整件魔法長袍都用精金絲線刺繡著繁復的魔法圖案。
他阻止了獅虎人雷恩加爾,并且緩緩地走過來。我終于能夠清晰的看到他的樣子,他原來竟然是繁星冒險團那位神秘的魔法師,此時他正在安撫獅虎人長老雷恩加爾:“我答應你,我會殺掉他,但是那需要等儀式結束之后,為了能夠尋找這樣一個天生就帶有魔法天賦的孩子,已經花掉我二十年的時間,我可再沒有二十年可等。事情結束之后,我會將那只鷹身女妖的下落告訴你,不過說起來那真是一只漂亮的鳥兒,看起來一點也不像你!”
“吼!”雷恩加爾從喉嚨里爆發出沉悶的吼聲,將魔法師蒙德特羅亞迫退了半步。
此時蒙德特羅亞也不惱,微微抬了抬手示意雷恩加爾冷靜,然后正色并信誓旦旦地說:“我保證會告訴你,而且我還會送你一筆錢和一個新的身份,當然還有一張飛艇的船票,你將要去帝都那邊尋找那位失散的孫女,哈哈真是不敢想象,一位獅虎人居然有一只長著翅膀的女兒!”
“沒有人愿意看你這邪惡血腥的獻祭儀式,你講我孫女的下落告訴我,我要立刻去找他,而我!已經完成了我的承諾!”獅虎人長老沒有半點讓步的意思。
蒙德特羅亞伸手從懷里掏出了一張魔法羊皮卷,直接拋給了雷恩加爾,淡淡地說道:“具體情況都寫在上面,另外給你這個…”魔法師又將一口袋金幣丟給了獅虎人長老雷恩加爾,然后對他深施一禮,說道:“祝你格林帝國的旅行越快!”
雷恩加爾接過了魔法羊皮紙卷,竟然看都沒看一眼,揮手將那袋子金幣拍落到地上,竟然連句話都沒有說,轉身就走。他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我的視線里,而一旁的庫利奧,見到獅虎人長老雷恩加爾轉身走了,他也有些慌張的想要跟隨雷恩加爾走掉。
可是這時候再想走,已經有點晚了。
“徹底凈化他的靈魂吧,火球!”
那算是什么火球?我躺在石臺上看到蒙德特羅亞揮手揚出一片火云,直接將轉身欲逃的庫利奧裹住,蒙德特羅亞甚至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仿佛殺一個獸人就像是拍死一只蒼蠅一樣簡單。而這時候的庫利奧就像是被人用手勒住了脖子,竟然無法發出一點聲音。
那團火云直接附著在他的身體表面,一點點的燃燒,他的那身皮甲,皮甲上面精致的水晶紐扣,他腰間的那把匕首,頭發…身體…骨骼…一點點的在燃燒,可是這團火焰偏偏沒有一丁點兒的聲音。
最后看到庫利奧的樣子,是他渾身骨頭架子在熊熊的烈焰之下劇烈的燃燒,不是裂開的骨縫里竄出火苗來,時間不大,庫利奧整個人就已經變成了一堆灰燼兒。
蒙德特羅亞有些嘆息地說了一聲:“真是一個差勁兒的孩子!”
他慢慢地轉身,用毒蛇一樣的眼神盯著我,然后對著我努力的牽扯一下嘴角,露出了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微笑來,并且說道:“終于想通,當初在星湖草原上,為什么每次見到你,都會感覺很怪異,讓我渾身都不舒服!”
“哈哈,原來是你身體中存在著魔法力,很難想象體內沒有魔核、魔法池和魔能心臟,你是怎么儲存魔法力的,不過,我現在可沒有心情研究這些,我在帕伊高原上吃了兩個多月的沙子,對這里都恨透了!還是趕快舉行獻祭儀式,剝奪你身上的魔法天賦,靜下心來的準備專職試煉,話說起來,遇見你,我的運氣真的不錯!”蒙德特羅亞魔法師從懷中掏出一根魔法杖,隨手傲慢地輕輕一揮,我身上的鐵鏈就應聲脫落。
而我整個身體像是在水中一樣,一股強大的浮力將我托在空中。
我以為失去了鐵鏈的束縛,我將恢復活動能力,可是顯然并不能,整個石臺就像是一塊藍色水晶一樣,居然亮起,無數道魔法線條在石臺上組成了一副立體的魔紋法陣,我從沒看過這樣復雜的法陣。
這時候,就聽見蒙德特羅亞魔法師站在我身邊輕聲對我說:“你將會看到歷史上最偉大的神秘法術,不過這個法術的名字很不好聽,至少不那么充滿藝術。我們魔法師都叫它:‘血脈剝奪術’,也就是外人們常常議論的‘邪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