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茲驅趕著亞歸獸翻過一座已經長不出青草的沙崗,那些被饑餓的獸人們挖掘出來的草根,有些還殘留在沙崗上,一些草根又苦又澀,吃完甚至會全身浮腫,這樣的草根通常會被獸人們丟棄掉。原本應該是郁郁蔥蔥的土崗已經開始沙化了,放眼四野,這樣凌亂的場面比比皆是。
老獸人格里巴斯欽痛惜地看著一片狼藉的荒原,口中默默地再向先祖祈求保佑,這片荒原大概幾年之內都沒辦法牧羊了。最初的時候,他看到我的腰上掛著象征薩滿祭司的石鼓圖騰,也是喉嚨里吞進一枚整個的核桃,一時間說不出話來。直到庫茲解釋,說這是古魯丁鎮長老會為了表彰我們對古魯丁鎮的杰出貢獻而頒發的,其實就一紀念品。老獸人格里巴斯欽選擇相信庫茲的話,并沒深究。
從古魯丁鎮外面的營地走出來,亞歸獸的身后就形成一條蜿蜒曲折的長龍,這些日子以來,拉伊圖部落里面的獸女和孩子們,終于吃到了幾天飽飯,體力上得到一些恢復,走路的時候終于擺脫一副病怏怏的萎靡樣子。格日勒在部落里挑選出五十名擅長拋投石索的強壯獸女們,并把她們組織起來,每人發給三支魔羚羊角制成的短標槍,這些獸女都是身體健壯勻稱,善于奔跑的運動健將。此時她們背著短標槍在長長的隊伍里維持著秩序,將整支近四百人的隊伍管理得井井有條。
為了不在飽受部落里獸人孩子看向我的奇異眼神,我跳下了亞歸獸,選擇跟他們一起步行。琪大小姐慵懶的坐在亞歸獸的鞍座里,很有興致的看著我到底能堅持到什么時候。卡特琳娜則跳下來,默默地陪我一起走,從古魯丁鎮出來以后,她的膽子變得大了很多。
從星湖草原一直到死亡之路,從也門鎮一直到古魯丁小鎮,這一路走過來,我最直接的感受就是,我慢慢地發現自己整個身體就好像是一個巨大而脆弱的容器,里面儲存滿了各種來自外界的魔法元素,雖然我僅僅能從這些魔法元素中,感受到火元素的存在,但是那些魔法元素也是在我身體里,匯集在身體中的各個節點之上,身體里無數大大小小的節點組合起來后,就像是一副繁雜的星圖。其中無數數不清的節點,以頭頂眉心、胸口心臟、小腹丹田這三處儲存的魔法力最為密集,我身體內的魔法力在以極為緩慢的速度增長。
我慢慢地開始發現,每當在夜晚冥想的時候,體內這些璀璨如星河般的節點,竟然會如同夜幕中的星圖般,在體內慢慢地轉動。我曾問過琪格,她在不恢復魔法力的情況下,不管成功還是失敗,一口氣能夠繪制多少張聚火術卷軸?她說大概三十張這樣子,而我目前僅僅是兩張。這就是我和一位九級魔法學徒之間擁有魔法力的差距。
琪格對我說,在她是七級魔法師學徒的時候,釋放一個‘魔法彈’技能差不多會將魔法池中所有的魔法力全部消耗一空,這也是為什么魔法師學徒們到了七級之后,才會擁有第一個魔法技能的原因,實際上七級的魔法師學徒體內魔法池里的魔法力,剛剛能滿足釋放一次初級魔法技能最大的耗藍量。
后來琪格沉迷于魔法藥劑學,甚至一心想當一位銘文師,很少冥想增加魔法池中的魔法值,而是醉心于對于魔法的操控,以及如何提升自己的魔法感知力,最后甚至到舞團里學習舞蹈,增加身體的柔韌度和協調性,以此來刺激只身感觀的敏銳度,提高自身的魔法感知力,然而確并沒什么起色。
有一點她沒想到過,那就是這樣反復的練習自己對魔法的操控能力,盡然使她的“魔法彈”突破了初級的桎梏,在抵達矮人王國的時候,琪格的“魔法彈”技能的熟練度就已經是中級了,雖然魔法彈的威力并沒有任何提高,但是耗藍量卻大大的減少。這也是我當初最不能理解的地方,作為七級魔法師學徒的她,為什么會連續釋放兩個“魔法彈”技能。
直到在北麓荒原上,我們狩獵到了三張魔羚羊皮革之后,開始沒日沒夜的配置月光墨水,繪制聚火術卷軸,那個時期對于琪格來說,竟然在一個月之內連續的提升兩個等階,成為了九級魔法師學徒。其實說起來也不難理解,達到九級魔法師學徒不僅僅需要體內魔法池中的魔法力達到要求,而且還要求魔法師學徒們對于自身的魔法元素親和度達到規定程度,這樣可以學習威力更大的魔法技能。琪格每天都需要操控體內的火系魔法元素來調配月光墨水,一直增加著火系魔法元素親和度,直至古魯丁小鎮的時候,她成功的突破八級魔法師學徒瓶頸,成為了九級的魔法師學徒,學會了初級魔法技能中威力更大的“白焰術”。
每隔兩小時,坐在亞歸獸上的琪大小姐,就會從包裹里掏出那張制作失敗了的霜凍卷軸,她動作優雅地將一團水球投進水盆里。
一看到這一幕,我就有些無語。能夠粗心大意得將月光石水溶液當成寒冰草汁液的魔法師學徒,怕是不多見的。這種失敗的霜凍卷軸,我們暫且稱之為次級水球術卷軸,在制作出了第一張水球術卷軸后,琪大小姐當時很不好意思讓我繼續做下去,就算是沒有添加寒冰草,滿滿一瓶兒乳白墨水的造價也是價格不菲,基于不能浪費的想法,我在那后半夜兒里,一口氣繪制了三十來張這種魔法卷軸。
這個時候,格日勒和庫茲身邊的那位侍女淺草兩個人會站在亞歸獸身旁,一同高舉水盆,讓琪格很容易的將水球放進銅盆中。格日勒會將裝滿水的銅盆放到路邊兒,然后爬上亞歸獸跟庫茲聊天,那位侍女則是安靜地坐在亞歸獸上靜靜地看著凄美的荒原景色。
排成長隊的部落獸女們會默默的走上來,將自己的水囊灌滿。當然這一盆清水無法將四百人的水囊全部灌滿,但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同時來銅盆邊灌水的,總有人會來灌一些。等到銅盆落到最后面,會有背著短標槍的強壯女獸人,將銅盆撿起并送回到亞歸獸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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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扎營的時候,隊伍已經走過古魯丁鎮周圍最貧瘠的地段,在荒原上已經可以看到斑斑點點的苜蓿草叢,若是再往前走一些的話,草勢將會變得更茂密。今年春季荒原上的雨水充足,沒有發生大旱,這算是值得慶幸的事兒。
有了充足的魔法羊皮紙的變角料,我們索性就擺出一副土財主的架勢,將原本在北麓荒原囤積的聚火術卷軸拿出來,每五十人就會扯開一張卷軸,讓拉伊圖部落的獸女們圍在篝火邊兒上,煮黑面粉做成的面片野菜粥。
這個時候,荒原上的篝火往往會吸引來附近的獸人,他們大多都是挖野菜討生活的饑餓獸人們,部落里的獸女們不會拒絕他們過來煮一碗熱菜粥。但是因為有了前面的教訓,那就是部落的人口數量不斷在增加,原本的黑面粉平攤在每個人頭上的時候越來越少,大家都在荒原上挨過餓,挖過野菜,那些苦日子有多么難都能理解,所以她們會很介意流浪的饑餓獸人們的加入,那樣會將分攤屬于她們的糧食。這時候,屬于拉伊圖部落里的獸人們會涇渭分明的和那些荒原獸人們分開坐,無論是原本部落里的老人,或者是新加入部落里的新人,都會不約而同的抵制外來的獸人,她們雖然還保持著最基本的荒原禮節,但是從那一張張略微緊張的臉上看得出來她們的擔心,老獸人格里巴斯欽看到這一幕,不禁暗自哀嘆,究竟是什么改變了獸人們樸實的心。
我們小隊里的幾個人獨自占據用聚火術卷軸燒起來的一堆篝火,如今又添了格日勒與那位名叫淺草的侍女,圍坐在一起之后就顯得有了人氣。琪格喝著煮化了的肉湯,吃著半塊白面包時,總是不時的看向我和庫茲,她的眼神里充滿了狐疑。她當然會猜疑,在古魯丁鎮的這些日子里,我們一直在庫茲家的城堡里用餐,作為古魯丁鎮最高檔次的宴會餐食,說實在的,那些肉食的味道并不出色。因此在勒伊帕斯商隊里,曾經傳言滿天飛,說我們兩兄弟掌握了獸人族烹飪的秘法,才能配置出那樣與眾不同的調味料,做出美味的菜肴來。
這時候,這個借口就有點不攻自破了。城堡里的菜品并沒有那么出色的味道,反而如今身在荒原之上,在這樣簡陋的環境下,卻能喝到鮮美的肉湯,這就讓琪大小姐百思不得其解了。
我背靠在行李卷上閉著眼睛,就像是睡著了一樣,因為我有些心慌,我不確定我這種感覺來至于哪里,但是這種就像上次從也門鎮走進北麓荒原時候,那種感覺一樣。我感覺有一雙眼睛,一直在暗夜里遠遠的盯著我們,我伸手摸摸裹在行李卷里的鍍銀獵槍,唯有這樣做會讓我覺得心安一點兒。
庫茲吃飽之后就再沒說話,只是默默的用抹布擦拭著合金弓,他的箭壺里的箭并不多,十支羽箭以及五支風狼牙箭。他曾偷偷地告訴我說:要把自己所有的箭矢都換成風狼牙箭。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他的這個愿望就會實現的。
到晚飯之后,默默坐在庫茲身旁的侍女淺草永遠會先收拾殘局,她要比卡特琳娜勤快很多。每當這個時候,我覺得她即使板著臉,也不算太難看。
拉伊圖部落的獸女們依然是帶著善意,面對這些逃荒的獸人們,當她們看到鐵鍋中的湯已經快要燒干了,那些荒野獸人們身上挎著水囊是干癟的,會毫不猶豫的用自己的水囊里的水倒進湯鍋里,有時甚至會從自己背包里抓出一把咸肉干,偷偷地丟進去。
在荒原上流浪的那些依靠野菜為生的獸人們,大概很久沒有吃過鹽了,雖然湯鍋里除了野菜看不到其他的東西,但是被煮熟的野菜湯里加了一些咸肉,那種滋味對于餓久了的獸人們,滋味就不同了。四周的氣氛,在那些看到篝火就趕過來的貧苦獸人們,吃飽之后逐漸的熱烈起來。她們之間也會需向詢問與傳遞消息。
一位獸女摟著在懷里睡熟了的孩子,羨慕地看著拉伊圖部落里的獸女們問道:“你們是從哪來的?”
那位身上背著三支魔羚羊角短矛拉伊圖部落獸女瞇著眼睛,看了一眼那個吃飽了,就乖乖躺在母親懷里,睡熟了的獸人孩子,眼中顯出一份柔和的目光來,語氣不在那么生硬地說:“溺亡泊那邊兒,離這挺遠的,我們走了好久才到這兒。”
摟著孩子的獸女大概不知道溺亡泊在哪,她這輩子除了自己的部落以外,哪里都沒去過,走到這片荒原上挖野菜,是她走過的最遠的路,她瞪著眼睛苦思了半天,依然沒有在記憶中搜索到一丁點有關于溺亡泊這個名字的任何信息,于是只能說:“我們是喇沁那邊的,離這不太遠。男人們都去參加春獵了,實在沒辦法了才帶著崽子們到荒原里找些吃的,前一陣子還算好過些,還能挖到豚鼠之類的小獸,現在想找些野菜也不是那么容易了。你們這是要去哪里?”
“夜狼崖那邊吧,長老是這么說的。”身背短矛的女戰士顯然也不知道夜狼崖是什么地方,只是格里巴斯欽長老是這樣說的,她只是簡單地認為,那個地方是回家要經過的地方。
摟著孩子的獸女臉色顯出了一點不自然,抬眼看見獸女背后的短矛,眼神一亮說:“你是女戰士?”
背短矛的獸女搖搖頭,只說:“我們只是在守護著部落,總有一天我會成為女戰士的。”
“夜狼崖啊,那邊應該有很多吃的。不過你可要小心些,我聽我們部落的長老講:那些危險其實并不存在草叢之中,有時候甚至來至于天上。”抱著孩子的獸女急忙低聲說了兩句,這樣的話她是不敢多說的,否則一旦觸碰到對方部落一些忌諱,那樣就糟糕了,自己剛剛還連吃了三大碗熱乎乎的野菜湯,這是她們來荒原之后,為數不多的熱食。
只是她沒有發現坐在一旁的我,或許因為我是個小孩子而將我忽略了。看來老庫魯那些資料上的記載,很多都是真實的。夜狼崖的崖頂之上應該真的居住著一群鷹身女妖,她們平時應該很小心,外界很少有關于她們的傳聞,古魯丁鎮的長老會應該不知道這個消息,否則這樣的獸人異端分子,早就會被長老會里的戰斗薩滿清除掉了。
庫茲帶著格日勒出去設置警戒陷阱,已經走了好一會兒,現在還沒有回來,讓我有些擔心。
部落的營地里很快就扎起了一個帳篷,那是琪大小姐的營帳。拉伊圖部落的獸女們幾乎所有人都愿意為琪大小姐效勞,對琪大小姐這樣慷慨的魔法師,貢獻一點兒體力又算得了什么呢?卡特琳娜忙著從亞歸獸的行李中找出暖和的毯子出來,而琪大小姐則是從腰包里摸出一把秘制肉干,分給站在一旁眼巴巴望著她的孩子們,這些孩子們似乎知道,琪大小姐高興的時候永遠不會讓他們失望。
單一而富有節奏的清脆馬蹄聲有遠處傳來,那是來至于古魯丁鎮的方向。
此時的夕陽已經完全淹沒在西邊兒晚霞之中,就像煎鍋里的雞蛋,四周的光線變得很昏暗。在這樣快要入夜的黃昏,依然有人騎著快馬趕路,就知道事情一定非常緊急,一定是古魯丁鎮有事情發生,不知道那位狼族騎士目的地在哪兒,這么晚,要是趕夜路就一定要小心些了。我正這樣想著,就看到那匹古博來馬由遠而近飛奔過來,
不久之后,庫茲領著一位血狼族的騎士,臉色凝重的走回部落營地,并吩咐侍女淺草再準備一些面片肉湯。看那血狼族騎士一臉風塵仆仆的樣子,我和琪格也湊了過去。庫茲神色凝重地對我們低聲說:“家族城堡陳列室里那根‘雷鳥的羽毛’被盜了,就在今天下午的時候。”
我和琪格都吃驚地看著庫茲,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么好,只不過真的想知道究竟是誰又這樣大的膽子,竟然敢在血狼族大酋長的家里偷東西,而且一出手,就盯上庫氏家族的重寶‘雷鳥的羽毛’,這種蘊含著雷電之力的高級魔法材料,可以讓一轉薩滿們強行提升一個等階,通常情況之下都是十九級巔峰階段的元素薩滿,都會夢寐以求,自己能夠又這樣一根強大的羽毛,讓自己晉升二十級的時候,毫無瓶頸可言,然而,此時血狼族騎士騎著快馬追上我們,居然說那根稀有的雷鳥羽毛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