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密鉛門關閉,謝伊人走了出來。
她依舊找了一個不起眼,卻能鳥瞰到術間和屏幕的位置,靜靜的看著。
“伊人,來我這兒?”林格笑著招了招手。
謝伊人搖頭。
那面人太多了,視野也未必好到哪去。
“富貴兒,斜切穿刺點。”喇叭里傳來鄭仁的聲音,這面的雜交術間,氣密鉛門關閉的同時默認對講器開啟,以便術者和操作師交流。
“嗯吶,是為了大流量么?”
“嗯,血管鞘我看最大的是F鞘,應該夠用了。”
聽到鄭仁的聲音,謝伊人的眼睛彎了起來,像是下弦月。
導絲、導管順進去,魯道夫·瓦格納教授果然停住了動作,隨后鄭仁上臺,配合的默契,術者與助手的身份明顯的不要再明顯。
心外科副主任默然。
他也有些恍惚,不知道常年帶個全球知名教授當助手是什么體驗。
一分鐘后,鄭仁開始踩線。
導絲已經到了下腔靜脈里,隨后進入心包腔。
右心室腔內,一個影像清晰的出現在屏幕上。
子彈!
介入造影后的影像,是如此典型,田主任嘴巴莫名張開,像是一條魚。幸好他戴著口罩,要不然看起來要多古怪有多古怪。
造影完畢,找到子彈所在的位置,鄭仁把單向鵝頸管套圈扭了一個彎,隨后送了進去。
“你們沒發現子彈在心臟里么?”劉院長問道。
可是沒人回答。
他回頭看,只看到心胸外科幾張木然的臉龐,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看著屏幕,劉院長心里嘆了口氣。
田主任的表情木然,透著一股子無可置信、生無可戀的情緒。
馬處長捅了捅田主任,示意劉院長問他話呢。
“啊?怎么了?”田主任茫然的問道。
劉院長冷哼了一聲,真是丟人丟到家了。
“富貴兒,一會套住后,你右手注意角度。”鄭仁的聲音從對講器里傳出來。
“嗯吶,不會毛了張光的。”魯道夫·瓦格納教授道。
單向鵝頸管套圈進入右心室腔內,畫面上一道殘影,所有人都沒看清怎么回事,套圈就套在黝黑的子彈顯影上。
從外向內捕捉,角度刁鉆,卻一蹴而就。
“哎媽呀老板,你這手法回去教教我。”一股大碴子味從對講器里沖了出來,直嗆鼻子。
“先手術。”
單向鵝頸管套圈后的導管微微旋轉,逆時針把子彈從右心室拽到右心房。
“病人什么麻醉?”劉院長忽然問道。
“鎮定狀態,睡著了。”林格一直注意的是站在患者頭部,身披鉛衣的老賀。
鎮定狀態,鄭老板簡直太有信心了。
原本這是林格最擔心的一件事情,可是看到黑影從右心室進入右心房,患者一動不動,他就放心了。
鄭老板辦事,有什么好擔心的?人家精明著呢。
怕附院的人不靠譜,所有助手都是從912拉來的,為此甚至不惜得罪這面的所有人。
自己真是不需要擔心,林格笑了。
付出,馬上就看到回報,這簡直就是最完美的事情!
右心房,下腔靜脈,股靜脈,一系列操作后,鄭仁固定子彈。
停止踩線,對著對講器說道:“伊人,上臺。”
謝伊人在他說話前1.25秒,停止踩線的一瞬間已經起身,打開氣密鉛門,去刷手上臺。
“這是要干什么?”副主任恍惚的問道。
林格真是不想做口舌之爭了。
手術完畢,干凈、利索、順利,但…你特么以為是變魔術么?
子彈,那種邦邦硬的東西,怎么從接入穿刺的血管鞘里取出來?
千變萬化的術式,其實從本質上來看,都是一樣的。
切口,取出唄。
林格都看明白了,這位外科的副主任竟然會問要干什么。
估計是懵逼了。
林格嘆了口氣。
嘆氣聲,像是一把錘子,砸在醫大附院眾人心上。
沒有開嘲諷,卻勝似開嘲諷。
劉院長坐不住了,他站起來,笑了笑,道:“麻省總醫院的終身教授,真是出手不凡。”
田主任和副主任都愣住了。
麻省總醫院?終身教授?那是什么鬼?
“劉院長,您聽說了。”林格笑瞇瞇的說道,“我們醫務處接到麻省總醫院信函的時候,也不是很敢相信。”
劉院長沒辦法,自己人已經懵逼了,這時候只有使勁夸一下鄭老板,才不會讓醫大附院顏面掃地。
“我聽袁院長說的,現在一看,鄭老板果然名不虛傳。”
“那是,那是。”林格也不客氣,直接應了下來。
“走,去看看臺。”
劉院長說著,當先走進手術室。
一個消毒的包層層打開,謝伊人刷手、穿衣服,來到器械臺前,把最后兩層包袱給打開。
“這是什么?”
“哦,這是鄭老板去梅奧診所,諾獎得主查爾斯博士送給鄭老板的手術設備。”林格說著,自己都怔了一下。
用鄭老板來顯擺,還真是無往不利。
隨便拎出來點什么,就足以讓醫大附院的人目瞪口呆。
劉院長覺得真是不能好好交流了。
帶人來就算了,連手術器械都要帶?
MB的,我們醫大附院的器械就不能湊合用?!
林格看謝伊人熟練的把打在無菌包里的刀片安裝上,又說道:“刀片,是德國訂制的,233美元一個。”
氣氛壓抑起來。
不光是心外科的副主任,從田主任到馬處長,再到劉院長,全都覺得心情沉重。
從價錢上來看,還真是不能湊合。
一塊二的刀片,怎么能和233美元的刀片比?
鄭仁沒注意大家在說什么,教授轉而成為手術助手。
其實這臺手術蘇云上的話,是最合適的。可是那貨在帝都醫大講課,兩件事兒撞車了,也沒什么好辦法。
但魯道夫·瓦格納教授也接觸過外科手術,簡單的擦血、暴露術野的工作還是能做的。
在鄭仁的指引下,他拉著勾,瞪圓了眼睛,阻斷股靜脈后,見鄭仁切開,用鑷子把一枚長11mm,寬5mm的子彈給取出來。
病理盆已經出現在鄭仁手邊,子彈扔到病理盆中的響聲清脆,回蕩在醫大附院眾人耳中,像極了愛情。
縫合股靜脈,沖洗。縫合的手法有多牛逼,在場沒人注意到。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枚黃橙橙的子彈上。
真的…從心臟里…被取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