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濤忙懵了。
自從來到蓬溪鄉醫院,他就一頭鉆進介入導管室,開始做手術。
一口飯都沒吃,只在中間喝了兩口水。
身上的鉛衣,都被汗水打濕了,穿著特別不舒服。穆濤第一次走出手術室,準備換一件鉛衣。
他走出來的時候,恰好看到另外一間手術室的氣密鉛門緩緩關閉。
隱約看到兩個熟悉的身影,但他眼睛有點發花,沒看清楚。
時差都沒倒過來,穿著鉛衣做了將近十個小時的手術,雖然他還年輕,體力好,但也受不了。
撕掉鉛衣,穆濤完全顧不上平時的形象,一屁股坐在走廊的地面上,背靠著墻壁,看著堆滿地面的導絲、導管。
“穆教授,累了吧,我讓人熱口飯。”蔣主任一邊收拾耗材,一邊說到。
“不餓,就是累了。歇口氣,繼續做。”穆濤真的是累了,全身所有關節都酸疼的厲害,像無數的針在里面扎一樣。精力也跟不上了,眼皮睜都睜不開。
“那您去值班室睡會,起來接著干,別把身體累垮了。”蔣主任道。
“外面還有幾十號患者呢,我這面今天還能做三個到五個,其他的轉運走了么?”
“術后的都轉運走了,其他在等手術。”
穆濤的臉沉了下來。
重度骨盆骨折,失血性休克已經很重了,要抓緊時間止血。這面有自己在,就算是還有別人,也做不過來幾十例患者。
而且并不只有這幾十例,前面的重傷員在源源不斷的運下來。
沒耽擱一段時間,都會導致一名運下來的重傷員不治身亡。
蔣主任簡直太不負責任了!
見穆濤沉默,蔣主任忽然意識到什么,他本來在查點數目,一下子忘了查到哪。
干脆不查了,先分類。
“您做手術的時候,帝都912的鄭醫生來了。重度骨盆骨折的患者,基本都做完手術了,現在做的,是剛從前面運回來的傷者。術后患者轉運,也很及時,您放心。”蔣主任一邊快速給導絲、導管分類,一邊說到。
“鄭醫生?”穆濤眼前那個身影具體了很多,立即出現,“是鄭仁?”
“對,鄭仁鄭醫生。”蔣主任說到:“從前線下來,也和您一樣,一口水都不喝直接上臺。做了…”
“二十六臺,不,二十七臺。”謝寧那面有數據,都在腦子里印著,張嘴就說到。
蔣主任連連點頭,有這么一個大管家似的存在,真是省了不少心。
穆濤愕然,自己用了將近十個小時的時間,做了八臺重度骨盆骨折的介入栓塞術。
自己進手術室的時候,可沒看見鄭仁來。
即便是滿打滿算八臺手術的時間,那面做了二十七臺?
穆濤承認,自己和鄭仁之間有差距。畢竟新的TIPS手術診斷、治療的標準已經進入諾貝爾醫學獎的評審之中,人家已經是諾貝爾醫學獎的候選人了,自己可能一輩子都到不了這個高度。
但骨盆骨折栓塞止血,這種介入學科的基本術式…差距也這么大么?!
穆濤給自己找了很多理由,鄭仁有一個妖孽一般的助手…可就算是自己配個牛逼的助手,應該也沒辦法把手術做的這么快。
自己時差沒倒過來…
人家可是剛從前線下來的,那面條件有多艱苦,看這些傷者就能大概有個估算。
這些理由都無法說服穆濤自己。
他簡單心算了一下,大概一臺手術不到二十分鐘的時間。
這還包括術前準備、穿刺等等步驟。
他是怎么做到的?
支撐著站起來,穆濤每走一步,全身都會一陣酸疼。疲倦到了骨子里,但他勉強撐著,走到另外一個術間的操作間里。
里面已經開始踩線,屏幕上的光影閃動著。
從手術室的氣密鉛門關閉,到現在,估計只有三分鐘的時間。可是穆濤看到一處髂內動脈的血管已經被堵死,微導絲正在超選另外一根血管。
速度真的這么快…穆濤無語。
他怔怔的看著屏幕,看著微導絲像是有靈魂的活物一樣,在細小的髂內動脈分支中游走,超選在術者手上,簡單的像是一道小學算術題,根本不用猶豫,也不用反復試探,每次都是一次超選成功。
簡直太快了!
穆濤發現,自己越是努力,似乎距離那個叫做鄭仁的小大夫越遠。
兩人技術水平的差距,已經大的看不到對方的影子。
骨盆骨折介入栓塞術,是基本的介入手術,同時也是難度極高的介入栓塞術。
穆濤的水平超出其他人很多,但也只能保證一個小時左右完成一臺。
這個水平,就算是在梅奧診所,也能讓人眼前一亮了。
可是在地震前線,穆濤沒有看到任何亮點,只看到了無邊的黑暗。
差距大的讓人心驚啊。
好多處血管分支,穆濤判斷有極高的難度,需要至少35次超選才能成功。
但屏幕上的那根微導絲的影像,只是一抖、一動,便超選成功。
這種技術手段,穆濤自愧不如。
他看著屏幕,腦海里想的卻是那個動作。這里面有什么玄妙的地方呢?是局部解剖結構的熟悉還是特殊的操作微導絲的技巧?
都是,又好像都不是。
穆濤想著想著,入了神。他沒注意到疲倦像是潮水一般洶涌而來,在自己毫無知覺的時候,把自己淹沒。
不知不覺,穆濤坐在椅子上睡著了。
手術室里,鄭仁完成了最后一根髂內動脈的栓塞治療,自信滿滿,沒有造影,直接把導絲、導管取出來。
“老板,你這手速,真是在生死之間突破的么?”蘇云今兒不知道問了多少次這個問題。
“嗯。”鄭仁懶得搭理他,每一分精力都要用在無窮無盡的手術中,一直到自己堅持不下去為止。
“說的我都想試一試了。”蘇云嘴里說著,但鄭仁知道,這貨才不會把自己置于那種危險的境地。
氣密鉛門打開,蘇云喊外面的醫生來抬患者,鄭仁眼睛掃過鉛化玻璃,見那面有一個人在椅子上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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