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診大廳很冷,雖然掛著厚厚的棉質門簾子,雖然有空調暖風不斷的吹著,但就是暖和不起來。
幾乎所有醫院的急診都是最陰冷的地兒。
急診搶救室門前,老潘主任佇立如山。周處長站在一邊,眉宇冷峻。
“鄭仁,手術做完了?”老潘主任問到。
“嗯,完事兒了。”鄭仁道:“患者傷勢很重,肝臟碎的特別厲害,全肝。”
鄭仁最后加上的全肝兩個字,讓老潘主任和周處長意識到嚴重。
普通的肝切除,三甲醫院做的都很溜,失誤的幾率并不大。
但全肝破裂,又不一樣了。
不能切,只能縫。
老潘主任沒有繼續問,這時候也不是詢問手術怎么做的時候。陸陸續續有稍重一些的患者被送來,而輕一些的,都在源甸縣那面就診了。
“收了多少患者?”鄭仁問到。
“到現在為止16個,以骨科、胸科為主。”老潘主任道。
一般來講是這樣的,不過只是骨折的話,應該問題都不太大。剛做的患者,考慮可能是車速太快,車輛鈑金還有問題,這才會出現嚴重的胸腹聯合傷。
要是扎著安全帶,遇到追尾式的車禍時,最常見的是胸部撞到方向盤上,導致胸骨骨折。
這里就體現出安全帶、安全氣囊的重要性了。
安全帶、安全氣囊緩解了大部分的力量,所以即便是胸骨骨折,也不會很重。遠遠達不到爆發性力量向內撞擊,損傷心臟、縱膈的情況。
“已經十多分鐘沒有患者送來了。”老潘主任看了一眼時間,道:“估計也就這樣了。”
正說著,護士站的門里面探出個頭,夜班護士喊道:“潘主任,接到120急救車電話,說是有個患者進入市區二十五分鐘后心臟驟停,正在往咱們醫院趕,還有三五分鐘就到。”
“…”老潘主任皺眉,這是什么情況?
要是患者傷勢嚴重,怎么不第一時間救援?這都多久了!
不過現在不是罵人的時候,鄭仁聽到護士的話,馬上帶著陪檢推著最后一個平車來到急診大門外等候。
他們沒有躲在屋子里面,畢竟是心臟驟停,不知道還有沒有救。不管能不能救,節省一秒鐘,就是一秒鐘。
一秒鐘,對患者來講,對心肺復蘇來講,都是極為寶貴的。
120急救車的聲音在不遠處傳來,鵝毛大雪秫秫的下著,要是沒有急救車的聲音,這是一個靜逸的讓人可以回想無數往事的夜晚。
幾杯小酒,三五好友,圍坐在熱氣騰騰的火鍋旁,吹著牛逼,說著若干年前已經被歲月風干的往事,要多美好有多美好。
但鄭仁無法享受。
給謝伊人過生日的夜晚,以后的記憶中會留下一連串繁忙、心悸的回憶。
120急救車開的很快,幾乎到了可以操控的極限速度。
勉強剎車,卻偏離了大門口。
鄭仁帶著陪檢大哥沖了上去,患者隨即被推下來,視野右上角的系統面板里,一片白茫茫。
“…”鄭仁心里罵了一句,真的死了。
“左腕橈動脈割傷,上救護車的時候,血壓60/40,速度開不起來,五分鐘前心臟驟停。”120急救車上的醫生一邊隨著平車往急診搶救室奔跑,一邊用吼的說到。
快的就像是一道閃電,沒等他說完,病人已經到了急診搶救室。
平車在陪檢大哥的操控下,用一個漂亮的漂移動作,節省了2秒鐘的時間。
“我一直在給患者做心肺復蘇,但沒救回來。”120急救車上的醫生落在后面,幾分鐘的心肺復蘇,已經讓他筋疲力竭。
全力以赴的胸外心臟按壓,的確會消耗巨多的體力。
他眼睜睜看著平車漂移進急診搶救室,心里感慨,大醫院就是不一樣,看看人家的急診搶救。
光是推平車的陪檢都這么專業。
可是再專業,怕是也沒用。
這個患者,是被破碎的玻璃劃傷橈動脈的。患者本人也沒注意,用車上自備的毛巾捂住傷口,拒絕了120急救車的救援,把受傷的老婆孩子先送上急救車。
因為路途遙遠,雪大路滑,急救車一個來回要好久。他自己也沒太上心,只認為是劃傷。所以等急救車再次趕到的時候,他還在幫忙搬運其他患者,然后人就暈了過去。
上車一量血壓,60/40毫米汞柱,失血性休克的診斷沒跑了。
120急救車上的醫生給他留置靜脈通道,并且用了相應的升壓藥物維持。
但畢竟是橈動脈破裂,再怎么維持,也沒有熬到海城市一院。
這人估計是不行了,120急救車上的醫生判斷到。家屬不在,也不用做戲做全套的給家里人看。
胸外心臟按壓三五分鐘,再救不回來,就可以宣布臨床死亡了。
雖然可惜,但也只能如此。
真要是心跳停止十分鐘以上,即便是救回來,長時間的腦乏氧也會讓患者變成植物人。
在他看來,那根本沒有意義。
何必呢。
彎腰用手扶著膝蓋,大口的喘氣,雙手微微顫抖。這是長時間用力導致肌肉緊張,繼而出現的痙攣、抽搐。
那面有人搶救,120急救車上的醫生也沒多著急了。
他喘了幾口氣,這才站起來,準備走過去和海城市一院急診的大夫進行交接,然后就可以返程了。
沒走幾步,平車的大車輪碾壓大理石地面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這么快就放棄了?
120急救車上的醫生有些疑惑。
“讓開,讓開!”陪檢大哥吼道,暴躁的驅趕著走在急診走廊里的人。
此時,擋路的人只有120急救車上的醫生和車上的護士。
“…”醫生楞了一下,人都死了,怎么還火上房的呢?
不過他沒有計較,急診搶救時,飆升的腎上腺素和多巴胺的確會讓人暴躁。
平車轟鳴著從他身邊飛馳而過,120急救車上的醫生的眼睛瞪大,隨即木然。
他愕然看著患者睜著眼睛,嘴唇微微動著,想要說什么,卻又沒有力氣說。
動作略慢了一點,舉著吊瓶的護士粗暴的把他撞開。
一路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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