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室的氣密鉛門打開,李建國送患者回去。
這次的手術時間有點長,可以說是今兒耗時最長的一臺手術。
李建國偷偷瞄了高老師一眼,他猜測是高少杰手術不順利,這才導致手術時間延長的。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高少杰雖然帶著無菌口罩,鉛化眼鏡,但滿面紅光能清晰的看出來。
這是…高老師手術做了這么久,怎么會這么興奮?
心里有疑問,但李建國卻不敢問,帶著患者下臺去了。
“老板,我覺得我…開竅了。”高少杰搜刮肚腸,找到了這么一個合適的詞。
鄭仁點頭,微笑。
高少杰說得對,的確是開竅了。
手術的過程,鄭仁能清晰感受到高少杰手法上的改變。
嗯,用止血鉗子打開竅了。
自己就像是菩提老祖一樣,手拎棒子,看哪只猴子不順眼,敲上一下。
鄭仁腦海里閃過這個一個不著四六的念頭,隨即把它揮散,笑道:“老高,繼續。”
“嗯,繼續!”高少杰干勁十足,馬上把下一個患者帶上臺,準備手術。
“啪啪”聲還在繼續,但越來越少。
高少杰的手術做的越來越快,到最后一個患者,鄭仁只說了三五句話,止血鉗子根本沒動,高少杰就獨自完成了TIPS的二期手術。
要不是在手術室里,高少杰真想大吼一聲。
自己的水平在幾臺手術之間突飛猛進,暴漲了一大截。
這可是從前做夢都想不到的。
隨著最后一名患者被李建國送走,高少杰還有些遺憾。
趁著鄭仁在,再多做幾臺手術,會更熟練。
鄭仁閱讀出來高少杰的情緒,笑呵呵的說到:“老高,別急。手術做完了,晚上多想想,會有新的感悟。”
“嗯。”高少杰已經激動的無法表達自己內心的興奮,只是點頭。
鄭仁回到操作間,準備做剪影,把影像資料留下來,讓高少杰有更深的體會。
可是身后一直墜著一個身影,讓鄭仁感覺有些怪怪的。
回頭看,是柳教授。
他摘了無菌口罩,默默的跟在鄭仁身后。
柳教授心里想的什么,倒是不難猜。
但鄭仁卻沒法說出口,這里畢竟是高少杰所在的醫院、科室。天知道高少杰和柳教授之間有沒有什么不愉快的經歷。
出于對高少杰的尊重,鄭仁瞄了他一眼。
高少杰正在興奮,脫了無菌衣,摘了口罩帽子,連層流手術室的空氣都覺得特別新鮮。
來到操作間,他看到鄭仁眼神復雜的看著自己。
掃了一眼,高少杰隨即明白了狀況。
老柳沒好意思說話,再用肢體語言和實際行動詢問。
高少杰心念電閃,換做一天前,他可是不想放棄獨享這份資源。
畢竟外科醫生、介入醫生以手術起家,每掌握一個新的術式,都是自己安身立命的本錢。
在醫大附院,帶組教授之間的競爭也非常激烈。
進,則副主任,乃至于主任。
退,只能等著手術量越來越少,被更年輕、更有本事的人擠下去,灰溜溜的去其他醫院再起爐灶。
但是今天,高少杰邁入另外一番天地后,心境與心胸又不一樣了。
鄭仁能無私的教自己手術,往小了說,是自己和鄭仁投脾氣,是自己運氣好。
往大了說,是鄭仁醫者仁心,有新的術式不藏著掖著。
人家也有那個底氣。
高少杰越是進步,回憶一下鄭仁做過的手術,就越是覺得自己和鄭仁之間的差距…好大,大到一輩子都攆不上。
而現在呢?
自己似乎也有這個底氣。
尤其是被止血鉗子敲過,開了竅,看東西也不一樣了。老柳他可沒這個運氣,高少杰心里想到。
更何況鄭仁看著自己,意思就很明確了。
高少杰拍了拍柳教授的肩膀,笑呵呵的說到:“老柳,咱倆這么多年了,有什么事兒好說。你是不是想學新的TIPS手術術式?”
柳教授怔了一下,沒想到高少杰這么直接的問了出來。
“老板,您看?”高少杰把自己的立場表達的很明確了。
鄭仁笑道:“柳教授,你想學,我教你啊。”
“…”柳教授從來沒想到會這么簡單。
多少外科主任,把著科室所有手術,說什么都不松手,一直到自己退休的那一天。
人是退下去了,科室也立不住了。
只能再返聘老主任,一直到他干不動的那一天。
我死后,哪怕洪水滔天。
然后眼前這位年輕的鄭老師,竟然一點都不藏私。
真特么的!
柳教授回想最近自己在心里的糾結,無數次的失眠,沒想到等著自己的卻是一句輕飄飄的——你想學?我教你啊。
他恍惚了。
高少杰見柳教授沒說話,楞在鄭仁身后,心里笑了笑,用肩膀撞了柳教授一下,小聲說道:“老柳,老板問你話呢。”
“啊?”柳教授醒過來,馬上說到:“鄭老師,我想…想學。”
“嗯。”鄭仁專心致志的一邊做著手術剪影,一邊說到:“我最近可能要調到帝都去工作,老高先教你。要是有什么問題,你們把片子發給我,咱們遠程視頻解決。”
柳教授忙不迭的點頭。
“要是再解決不了,我找時間回來。”鄭仁笑呵呵的說著,“不過手術不能大意,要盡快熟練起來。”
“是,是。”柳教授心情大佳。
時間已經將近晚上五點了,齊院長那面有事兒,早都走了。
操作間里空空蕩蕩的,鄭仁專心做著剪影,給高少杰講解某個位置,手法上還有的小小瑕疵。
能完成二期手術后,高少杰感悟更深。
從前鄭仁說的,聽不懂的那些話,如今都變了一番模樣。就像是鄭仁從前說的是外語,而今被翻譯過來了一樣。
柳教授像是鴨子聽雷一般站在后面,雖然聽不懂,但是這時候絕對不能離開。
時間應該還夠,晚上請鄭老師吃頓飯,聊表寸心吧。
正說著,鄭仁的手機響起。
“喂,你好。”
“哦,六哥啊,我在省城,一會回去。”
“呵呵,好的好的,正好這幾天想找你吃飯呢。”
“那行,一會我坐高鐵回去,你接我好了,就不跟你客氣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