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麻沒有蘇醒,肌松劑藥力消退后,楚嫣然給苗小花又推注了鎮定劑,保持鎮定狀態,然后帶著氣管插管送到ICU。
因為事發突然,主要是搶救、手術做的快,所以苗小花的家里人還沒有趕來。
鄭仁、蘇云推車,楚嫣之代替姐姐坐在車上,捏著皮球。楚嫣然則一路準備電梯,盡量少在路上耽擱時間。
用最快的速度趕到ICU,連接上呼吸機管道,換了心電監護,眾人這才長出一口氣。
苗小花的生命體征雖然還沒有恢復正常值,但那些數值很堅定的緩慢上升,心電圖也恢復竇性心律,一切看起來都很好。
蘇云像是回家一樣,簡單和周圍的護士妹妹們打了招呼,便找了一張A4紙,又搬了一個折疊椅坐在苗小花的床頭,開始列出條目,記錄數值。
涉及到重癥監護的專業領域,鄭仁就不說話了。
有蘇云在看護,他也比較放心。那個尖酸刻薄的娘炮雖然說話不中聽,但在看護術后患者方面,早就體現出超強的實力。
抱著膀目不轉睛的看著監護儀,幾分鐘后,鄭仁確定一切平穩,便說到:“交給你了。”
蘇云點頭,五分鐘一次記錄輸液量、尿量,并且已經開始下醫囑,準備做化驗檢查,對癥補液。
鄭仁轉身離開,ICU里各種儀器蜂鳴聲不斷,像是一首交響曲。
這是一首另類的、叫做“生命”的交響曲。
離開ICU,鄭仁一邊走一邊仔細回憶剛剛的手術經過。
系統給手術完成度判定為92%,在急診搶救手術的情況下,這種完成度已經很高了,但畢竟沒到100%。
鄭仁還是有些不放心,回頭復盤,感覺上應該是自己第一刀下的太快,切斷了一些因為失血性休克而暫時癟掉的毛細血管。在止血完成后,用電燒破壞出血點才會導致手術完成度略微低了一些。
能不能完美完成呢?鄭仁思考。
在那種情況下,主要目標是止住腹腔內胃左動脈的出血,皮膚、肌肉層的一點點小滲血,就不算什么了。
如果要是過分追求完美的話,可能會失去搶救時機。
不過大師級的普外科水平…雖然很厲害,但和巔峰水準比較,依舊有著不可逾越的鴻溝。
因為曾經站在最高的山峰上鳥瞰萬物,所以鄭仁沒有因為普外科大師級手術水準而沾沾自喜,反而因為覺察到了巨大的差距而愈發冷靜。
回去的路上,鄭仁撥打電話,問問謝伊人在哪。
此刻閑下來了,找她聊聊天,分散一下注意力,化解悲傷情緒還是應該做的。
沒想到接電話的是楚嫣之,她說謝伊人在手術室洗澡,然后她們準備出去吃飯,化悲痛為食欲。
鄭仁掛斷電話,微笑。
要是能吃進去,估計謝伊人就沒什么事兒了。
回到急診大樓,鄭仁驀然看見一個洋溢著無限青春氣息的雙馬尾出現在視野里。
這是…好像很熟,但偏偏又想不起來是誰。
“大哥哥,你回來了。”雙馬尾嘻嘻笑著跑到鄭仁身邊,活潑可愛。
“劉…”鄭仁隱約記起來,是闌尾切除術后的小患者,沒有看上去那么小,已經十八歲了。
“劉欣毓啦!”雙馬尾嘟起嘴,假做生氣的說到。
“哦哦,你來干什么?哪里不舒服?”鄭仁記起來,這女孩叫劉欣毓。
劉欣毓沒有回答鄭仁的話,伸手從鄭仁白服口袋里把簽字筆拿出來,抓住他的手,伸平,在鄭仁手心里寫下一個“毓”字。
“是這個字,以后不要忘記嘍。”劉欣毓說到。
“…”鄭仁看著手心里工工整整的字跡,笑了笑。
這回估計不會忘了。
“我晚上的火車,去津門。”劉欣毓說到。
“哦,我記起來了,你要參加輔導。”鄭仁道。
劉欣毓學的是音樂,專長應該是大提琴。她要報考津門音樂大學,所以高考重點在彈琴等專業技巧上,需要提前去學習。
“是呀,所以要來個大哥哥告別。”一說起去津門,劉欣毓滿滿對陽光明媚的未來的憧憬。
“要努力呦。”鄭仁鼓氣。
“肯定。”劉欣毓鬼精鬼靈的瞇眼笑道:“等我考上津門音樂,夏天回來,大哥哥要請我吃飯。”
“好。”
“手機拿來,留個微信,別到時候找不到你。”劉欣毓熟練的解鎖,打開微信,轉到二維碼界面。
在這樣的交談中,鄭仁完全處于一種懵逼狀態,智商140的他所有精力都用在醫療、救治上。
迷迷糊糊的加了微信,劉欣毓和鄭仁道別,歡快的跑掉了。
雙馬尾一擺一擺的,鄭仁仿佛回到高中時期,和同桌畢業告別的那一幕。
這孩子,還真是獨立,鄭仁笑著想到。
回到急診病房,鄭仁見一對中年夫婦正在辦公室里坐著,女人不斷的抹著眼淚,男人焦躁的走來走去。
“您是…”鄭仁已經猜出了大概,但還是要確認一下。
“他們是苗小花的父母,五分鐘前來的,我讓他們在這里等你。”常悅介紹。
“您好。”鄭仁伸手。
握手,苗小花父母的手冰冷。
“先說結果吧,苗小花搶救是成功的,現在在ICU,有最專業的重癥監護醫生在照顧。”鄭仁在焦急的患者家屬面前,沒有惡趣味的賣關子,先是說清楚了苗小花搶救成功的消息。
聽到這個消息,苗小花父母臉上露出欣慰的神情。
“坐吧,我來講講病情。”鄭仁客氣的讓苗小花父母先坐下,然后開始從頭說起。
從消化內科開始,到介入造影,再到開腹手術,中年夫婦聽的驚心動魄。
畢竟是自己的親人,鄭仁嘴里說出來的不是故事,而是人間離合。
只差幾分鐘,便天人永隔。
如果謝伊人不在身邊…
如果沒有鄭仁沖到消化內科參與搶救…
如果沒有介入造影…
如果手術探查尋找胃左動脈的過程稍慢了一點…
每一種可能,都是要命的。
可幸運的是,每一種可能都被扼殺在搖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