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伐什么最重要?
毋庸置疑,最重要的是軍隊。
正所謂當兵吃糧,立功受賞,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兒。
當兵的餓肚子,嘩變就在眼前。
立功不賞賜錢財,那就是有功不賞,回頭上了沙場,誰特么會為了這個大宋賣命?”
樞密院里,沈安正在沖著人噴口水。
那位官員先前說將士們該體諒朝中的言論才出來,就被沈安批駁的體無完膚。
那官員低著頭,像是一個學生被先生呵斥般的無助。
沒辦法,沈安的噴力大進,是在是扛不住了。
文彥博在這個時候想到的是包拯。
包拯的噴力號稱大宋第一,無人能敵。
沈安看樣子也承襲了他的衣缽,以后難道會是一個錚臣?
隨即他就微微搖頭,否定了自己的這個想法。
若是沈安變成一個錚臣,那他覺得自己就是比干在世,屈原重生。
“如此…安北你以為當如何?”趁著沈安停頓的空隙,文彥博就提出了問題,同時心中暗自嘆息。
還是比不過包拯啊!
若是今日是包拯在這里,不可能會給他插話的機會。
看來沈安還是欠缺了不少火候。
這個發現讓文彥博的心情大好,以至于笑的更加的慈祥了。
沈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噗的一下就噴了出去。
眾人不禁變色。
這是嫌棄我樞密院的茶葉嗎?
“全是末!”
沈安頭痛的道:“下次某來樞密院,就上水吧,茶就不吃了。”
沒辦法,他現在就好茶葉這一口,每天尋個時間在書房里泡一壺茶,把腦子清空,再出去時神清氣爽。
文彥博莞爾道:“沈家有錢,下次要不你捐點給樞密院?”
“那涉及行賄。”
沈安一句話就把文彥博梗的沒法說話了。
“糧食大宋不缺,經過這幾年的儲存,大軍北上不會餓肚子。只是錢很麻煩。”
沈安長吁短嘆的道:“官家的內藏庫就別去打主意了…”
“為何?”有人說道:“以前每逢大事,內藏庫總是能出些錢財。”
沈安看了這人一眼,“官家也有一宮的人要養活!”
那人大慚,起身道歉。
今日是樞密院探討北伐相關事宜的一次議事,沈安是列席,但最終還是成了主持人。
“錢莊如何?”
這是文彥博思考了許久的結果。
“錢莊里的錢先挪用一下,回頭再還回去。”
沈安看著文彥博,心中給他點了個贊。
這個主意實際上并不高明,但難就難在文彥博的敢想。
以后那些所謂的殖民,錢不夠可不就是去借貸的嗎。
只要有利益,什么不能借?
他搖頭道:“錢莊是錢莊,若是五年后,文相,某敢在此拍著胸脯打包票,保證錢莊能挪出北伐差的錢財來。可現在不行…”
“為何?”
文彥博不懂這個。
沈安皺眉道:“紙鈔發行數年,看似穩固了,可卻不能動搖,必要時…文相,必要時甚至可以推延北伐的日子,也不能讓紙鈔毀掉。”
“紙鈔會毀掉?”文彥博此刻深恨自己對這些了解的太少了些,竟然毫無主意。
“紙鈔發出去多少是有數的,若是超發…至少得數百萬貫吧?”
文彥博點頭,這個數目是要要的。
沈安苦笑道:“如此紙鈔必然貶值,若是遇到了戰局不利,紙鈔甚至會變成廢紙!”
文彥博沉默著,良久說道:“多謝安北的剖析,老夫知道了。”
等沈安走后,有人說道:“相公,多發些紙鈔,會導致紙鈔變成廢紙?下官覺著這話怕是有些危言聳聽吧?”
一朝天子一朝臣,每一位上官履新后,就會打壓前任的心腹,并提拔向自己靠攏的官員,這是慣例。
文彥博也不能免俗,剛才說話的官員就是他新近重用的心腹。
但他卻皺眉道:“別的事也就罷了,錢莊之事何等的重要,沈安不會在這等事上哄騙老夫。軍國大事,老夫信他!”
文彥博這話說的斬釘截鐵,眾人肅然。
文彥博隨即進宮求見。
這次政事堂去做陪客的是富弼。
兩任樞密使聚頭了,卻相對沉默。
晚些見到趙曙后,文彥博把沈安的判斷說了,“他先前說此戰必然要打,只是怎么打卻值得商榷,特別是不能前面打勝仗,后面又說斷了錢財。”
趙曙有些郁郁,“錢財之事不是不能想辦法…”
文彥博微微一笑,“官家,明年可以停一些花銷。”
大宋每年都有固定的開支,停一部分,自然就有錢了。
這就是緊急時候的財政手段,此刻被文彥博提及,趙曙卻搖頭道:“所謂內外兼顧,不能前面北伐廝殺,后面國中焦頭爛額。漢武雄才大略,對外堪稱是千古一帝,可偏生國中一塌糊涂。朕對外自然不及他,可對內,朕希望百姓的日子能再好些,至少朕不想再看到溺嬰!”
溺嬰是大宋的特色,各種說法都有,但歸根結底還是因為貧困導致的。
文彥博和富弼低頭,“官家英明。”
可事情得解決啊!
沈安回到家中就安靜了下來。
書房里,他已經在地圖上研究了許久,邊上的筆記做了許多。
他看似輕松,可最終還是緊張了。
這是北伐。
沈卞為此被近乎于流放般的趕去了雄州,最終失蹤。
而他對北伐比所有人都急切。
大宋唯有奪回幽燕之地,如此才能有一個良好的戰略態勢。
沒有這個戰略態勢,后續的革新就會分心!
北伐和新政,實則是相輔相成的。
所以北伐必須要成功!
他看著西京道那一塊地方,陰陰一笑,“老耶啊老耶,你說你連自家老婆都忌憚,都想去弄死她,這樣活著有趣?哎!沒本事的男人才會忌憚女人,而且還多疑!”
多疑了好啊!
沈安用炭筆在地圖上畫了一條線。
“從西京道來個突襲嚇唬你如何?”
他在家里玩地圖推演,直至唐仁來了。
“沈龍圖今日一見有出塵之姿,眉間更是有紫氣縈繞,讓下官景仰不已,可是有修煉秘籍嗎?下官甘愿辭官,跟隨您歸隱邙山。”
唐仁一臉諂笑,絲毫不覺得紫氣這個詞犯忌諱。
這就是自己人。
沈安用手指頭在眉間抹了一下,說道:“是炭筆的灰,至于歸隱邙山,等北伐之后,某派你去打個前站,先去弄幾間茅屋,再去開辟些耕地…”
“下官…”唐仁一臉糾結,“下官膽小,一個人不敢在墳堆里過日子。”
進了書房后,他說了來意,“今日官家召見下官,一起的還有三司的韓相公,以及各位宰輔。”
“說的是錢的事吧?”沈安把筆記收了起來,回身坐下。
“是,下官說了,錢莊不可動,至少目前不能動,否則紙鈔會出問題。”
“對,超發紙鈔對于目前的大宋而言過早了些。”沈安對于紙鈔的發行量一直持保守態度,唯恐出現紕漏。
“北伐就算是失敗了,某敢說下一次還能打,還能贏,可紙鈔若是崩了,再想重塑信譽,那就是難上加難。”
這是沈安的態度,但唐仁發現他好像不著急,“您一直支持北伐,可此事…有人說您一點都不著急,可見是支持北伐是假,為自己謀取名聲是真。”
沈安微笑道:“是舊黨吧?”
“是。”唐仁覺得這是一次爭斗,“舊黨不少人反對在此時北伐,他們說要等府庫更充盈一些時才好。”
“哪有十全十美的準備?”沈安不屑的道:“那些人懼怕的是北伐成功,到了那時,官家會成為大宋百年來最出色的帝王,威望之高…到了那時,官家挾勢施行新政…”
他的眼中多了興奮之色,“那就是大勢啊!大勢一起,誰能阻擋!”
他仰頭看著虛空,心中的歡喜壓都壓不住。
“那錢財如何籌措?”
唐仁也很歡喜,只是面對目前的財政情況卻無計可施。
“事情不大。”
沈安很是從容的道:“某只是在等著某些蠢貨往下跳罷了。”
唐仁問道:“您說的蠢貨是指…”
“等著看吧。”
沈安笑的很是輕松。
“傻缺!”
外面傳來了綠毛的聲音。
“滾!”
沈安對這只賤鳥的耐心是越來越少了,若是可以,他準備在院子里挖個坑,直接把它給埋了。
他在家里耐心的等待著。
才過了兩天,呂誨突然彈劾韓絳,說他虛言欺君。
韓絳當然不是省油的燈,和呂誨在朝堂上針鋒相對,一時間殺的難分難解。
“殺呀!”
沈家的前院,包綬帶著芋頭在扮裝武將。
兩個小子穿著特制的小甲衣,舉著特制的小木刀,在沈安的身邊來回奔跑。
“外面很熱鬧。”
包拯看著紅光滿面的,“韓絳說三司保證能弄到北伐的錢財,可呂誨竟然探知了消息,說是三司壓根就沒法支付那么多錢,這是欺君。”
他見沈安一臉的無所謂,就問道:“你難道…你莫不是又在三司買通了誰吧?”
上次沈安買通了一個官員,直接挖坑埋人,政事堂的那幾位事后都猜出來了。
“此等事有一不可有二。”
包拯很嚴肅,“不然犯忌諱。”
買通對手的身邊人來挖坑很爽,但卻不道德。
“絕對沒有。”沈安不屑的道:“舊黨一直在反對北伐,這次他們處心積慮弄到了消息,韓絳事后該清理自己的身邊人了。”
包拯沒好氣的道:“他得等自己過了這一關再說,否則輪不到他清理人。”
“沒問題。”
沈安吹個口哨,“您等著看好了,保證讓他們好看。”
“吹什么東西?一點也不穩重。”
“呃…口哨啊!”
“什么口哨,老夫看你最近是閑極無聊了。”
包拯板著臉走了,包綬得了放風的機會,在沈家瘋玩。
事態很快就越演越烈了。
舊黨抓住了機會,對韓絳發動了總攻,一時間韓絳搖搖欲墜,朝中有希望的都在盯著三司使的位置使勁。
眼看著韓絳要下臺了,舊黨上下不禁歡喜不已。
就在這個時候,沈安讓人給韓絳帶去一個口信。
“我家郎君說了愿意出手為韓相擋下此事,不過有個條件。”
莊老實從未想過自己此生竟然有勒索宰輔的機會,爽的那條腿一直在抖動。
韓絳罵道:“那個不要臉的,這等時候還想要老夫家里的字畫?”
“韓相錯了,我家郎君只是想請韓相事后每月去邙山書院教一節課。”
“此事簡單,老夫答應了。”這是好事兒,韓絳當然不會拒絕。
“我家郎君…”莊老實看了韓絳一眼,“我家郎君還說,請您以后致仕了別急著回家,先去書院教一年的書。”
韓絳瞬間就大笑了起來。
“沈安北啊沈安北,你讓邙山書院蟄伏數年,老夫說你這是改性子了,原來你只是在等待時機…”
韓絳若是去了邙山書院教書,哪怕只是一年,就會造成巨大的影響力。
“宰輔擔任教授,有趣。”韓絳點頭道:“雜學對三司幫助良多,老夫深知,如此…老夫就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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