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之前,趙曙喜歡散散步。
而這個時候高滔滔也喜歡來相陪。
夫妻倆就在空地上踱步,低聲說話,氣氛脈脈。
張八年帶來了一個消息,“官家,沈安的書店印了包拯的讀書筆記,正在大賣。”
趙曙側身,疑惑的道:“包拯的讀書筆記?不對,宰輔的讀書筆記。”
帝王的本能讓趙曙開始盤算這件事里是否有什么貓膩,但想來想去沒發現問題。
高滔滔捂嘴笑道:“臣妾的娘家有讀書的,都想為他們去尋個名師,可名師哪里尋得到,就進宮來求臣妾。臣妾自然不會答應,此刻想來,當時若是有包拯的讀書筆記,送一卷去就夠了。”
趙曙含笑道:“包拯…我記得他做筆記多年了吧?”
他看向了張八年。
皇城司受命監督京城百官,這個消息應當有。
“是。”張八年言簡意賅的道:“多年了。”
“這不只是讀書筆記,更是包拯多年為官的心血所在,我記得他是送給了沈安,這便是傳了衣缽…這等東西一般從不示以外人,沈安家中也有兩個兒子…”
趙曙目光沉凝,這就是他發現的疑點,“換做是我,也不肯弄出去,只會留給自己的孩子。”
為何?
他沒問,但張八年已經領悟了精神。
上位者喜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說話云山霧罩的,總覺得哥說的話你必須得懂。
就這么幾年下來,把身邊的人和朝中的臣子都變成了打機鋒的高手,能從他的只言片語中找到真意。
這就是一門本事。但往往領悟了這個本事的多半被評為佞臣。
“官家,前陣子歐陽修在家休養,辦了詩會。”
老歐陽堪稱是瀟灑哥的典范,從年輕一直瀟灑到老。
“席間有人喝多了,就奉承了歐陽修,順帶說了包拯的文章詩詞不怎樣…”
“這個我知道。”趙曙不屑的道:“那等溜須拍馬之輩,喜歡用貶低別人來吹捧某些人,讓人厭惡!小人!”
張八年不禁看了趙曙一眼,眼中多了些欽佩。
和趙禎這位生長在深宮之中的帝王不同,趙曙的經歷頗為坎坷,在宮外的時間不少。而這些磨礪讓他對世事的洞察力遠超先帝。
這種目光一看就是發自內心,讓趙曙也不禁有些暗爽。
張八年這人對誰都是冷冰冰的,能讓他投以敬佩的目光,比讓包拯拍馬屁還難。
“當夜眾人大醉而歸,隨后楊卓雪得了消息后大怒,令城外鄉兵進城,準備去尋那人的晦氣,誰知那人在凌晨醒酒后懊悔不已,擔心被報復,連夜遁逃,至今不知所蹤。”
嘖嘖!
高滔滔不禁笑道:“那楊卓雪平日里看著沒什么本事,也不冒頭,沒想到脾氣也是個火爆的,讓臣妾想到了娘娘。”
曹御姐的脾氣就很火爆,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砍死你沒商量的那種暴躁。
趙曙負手看著他,眼中有些戲謔之意,“沈安兄妹剛到汴梁城時那幾年,一直是包拯在護著他們,不然你以為一個少年這里戳一下,那里弄一下,滿朝文武竟然拿他毫無辦法?那你就小看了大宋的百官。
所以包拯有事,沈安就算是不在,楊卓雪也會傾盡全力。否則等沈安歸來,夫妻倆必然會起齟齬。”
高滔滔恍然大悟,“那楊卓雪倒是不錯,有些藏拙的意思。”
“沈安這般光彩奪目,她若是也跟著大露鋒芒,不好。”
趙曙笑了笑,“包拯給沈安尋的這個妻子不錯。”
兩口子都咄咄逼人,那樣會成為公敵。
夫君厲害,妻子就低調些,這才是互補。
“不過沈安的手段更狠一些。”趙曙看了慶寧宮那邊一眼,想起了自己的幾個兒子,不禁有些艷羨包拯的際遇。
“他回來幾日了,卻不動聲色,是在做什么?”
張八年說道:“沈安這幾日一直在書店。”
“這就是憋著勁要給那些人好看,如今包拯的讀書筆記一出,天下人以后都得說一聲包拯大氣,歐陽修…沈安說他是什么?”
趙曙忘記了那個詞。
張八年說道:“沈安當年說歐陽修是豬隊友。”
“豬隊友…”高滔滔捂著肚子笑個不停,“不行了,臣妾失禮。”
高滔滔笑出了眼淚,趙曙也樂不可支。
“當年他的一篇朋黨論,讓新政雪上加霜,隊友…打馬球可不是一隊隊的嘛,豬隊友,豬蠢笨…哈哈哈哈!”
趙曙覺得這樣說歐陽修不大厚道,但陳忠珩在邊上卻很是開心。
叫你們瞎比比,這下被沈安打臉了吧?
包拯的心情極好,拒絕了和宰輔們的聚餐,早早就歸家了。
剛進家門,就聽到有人在喊,“北伐!北伐!跟著某去殺敵啊!”
包拯的臉瞬間就黑了。
就在前方的屋頂上,包綬穿著一身沈安叫人給他弄的小甲衣,手中拿著一把沈安弄來的小刀,昂首挺胸的在叫喊著。
“孽畜!”
包拯怒不可遏,包綬聞聲雙股戰戰,趕緊溜了下來。
等他到了包拯的面前時,雙手把家法奉上。
這次的竹片又少了一半,揮舞時不能太用力,否則會折斷。
“你這孩子,若是把這份精巧的心思用在讀書上,將來必中進士。”
包拯唏噓著,然后吩咐道:“晚上弄個…沈安家的紅燒羊排學會了吧?”
管事說道:“學會了。”
“多做些,再弄些好酒來。”
管事看了他一眼,見他的嘴角微微翹起,不禁大感稀罕。
這段時日包拯的心情非常不好,讓包綬也不敢放肆。先前包拯遣人回來交代,說自己晚飯會在外面吃,包綬這才敢上房。
誰知道他竟然提早回來了,而且看著心情非常不錯。
包綬覺得自己是逃過一劫,同樣心情大好。
晚間莊老實來了,送來了十多枚大珍珠。
“郎君說給小郎君把玩。”
沈安得了好東西經常分些過來,包拯也習慣了,他問道:“果果她們可有了?”
“有,家里還有數十顆,郎君今日順手給了二郎君玩耍,差點塞嘴里去了。”
嘖嘖!
這個當爹的真是夠粗心的。
包拯心情大好,說道:“如此就放著,等他說親時送給女方。”
為人父母的,一旦有了孩子,萬事都會想著他(她)。
莊老實說道:“郎君就知道您會這樣,他說讓您只管用,回頭等包綬要說親了,北方的珍珠都是大宋的,到時候叫人采買一批就是了。而且郎君說這東西能人工弄出來,不值當當做寶貝。”
“人工能弄出來?”包拯真不知道這個。
“是,大宋就有人在琢磨此事,郎君盡知。正準備弄出來,以后出海去掙大錢。”
“他還懂這個?”包拯笑道:“如此倒也合適。”
他話鋒一轉,問道:“此次印老夫的筆記,他虧空有多少?”
三文錢一卷,這是虧本賺吆喝。
包拯想到這個就有些心痛。
“包公您別在意這個。”莊老實勸道:“郎君回家說了此事,娘子說該賣兩文錢的。”
“咳咳咳!”包拯被楊卓雪這番財大氣粗的話弄的咳嗽不已。
這人太有錢了就是這樣霸氣側漏,奈何!
“小娘子說白送也使得!”
莊老實差點忘記了果果的話,成功的讓包拯咳的和肺癆似的。
包綬一邊給他捶背,一邊埋怨道:“爹爹您還經常教導孩兒要沉穩,可您卻忘記了。”
“咳咳咳!”包拯喝了一口茶水,喘息道:“是啊!忘記嘍!”
他笑道:“老夫知道了。只是讓他小心那些人的牢騷。”
“郎君不怕這個。”莊老實說道:“郎君說了,讓您放心,回頭還得抽他們一巴掌。”
“還有?”包拯有些暈乎,“讓他消停些。”
“包公您放心,郎君此次立功不小,說是只怕尋不到人打斷腿,所以不怕。”
莊老實昂首挺胸的回去了,可能是太嘚瑟了,路上遭遇了襲擊。
“郎君,管家被人潑了屎尿。”
臥槽!
沈安聞訊去了前院,只見莊老實一身濕漉漉的,臭氣熏天。
“郎君…嘔!”
莊老實一開口就吐,沈安退后一步,問道:“誰干的?”
他神色平靜,莊老實說道:“那是個潑皮,小人當時牽著馬回來,就見那人斜刺里沖出來…小人猝不及防。”
聞小種雙手抱胸站在沈安的后面,突然問道:“你這個全身都被澆透了,一人辦不到吧?”
那么大的量啊!
莊老實憋屈的道:“那人拎著個大罐子。”
這是反應慢了!
聞小種無語搖頭。
沈安吩咐道:“懸賞一千貫!”
哥終于有事做了啊!
隨即懸賞令就傳了出去。
沈安在忙著審稿。
“這靈石…艸,一次竟然億兆的砸,這想象力也是沒誰了。”
“嘖嘖!白嫩的大腿…”
“竟然還有這樣的描述?讓人大開眼界,受益匪淺吶!”
“郎君!”
聞小種來了,沈安把書合上,馬上就變身為正氣凜然的沈龍圖。
“誰干的?”
“是…”聞小種看了莊老實一眼,“說是管家和人爭風…”
莊老實竟然也來了個老來俏?
你妹!
沈安無語,轉身就走。
莊老實楞了一下,“那個…那個…那個只是說笑罷了。”
聞小種說道:“那女妓是被人包了的,那人說你偷偷摸摸的去了幾次。”
莊老實吸吸鼻子,干嘔了一下,回身就看到了老妻那張木然的臉。
今夜將有暴風雨!
第四更送上,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