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氏從未覺得自己此生順遂過。
最早嫁給了沒藏訛龐的兒子,也就是李諒祚的表兄。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于是和李諒祚就勾上了,在沒藏訛龐準備對李諒祚下手時,給了他重重的一擊,從此脫離苦海,進宮成為了李諒祚的皇后。
成為皇后之后的日子也并不好過,青澗城的傳言讓她倍感煎熬,幸而李諒祚也去了。
但西夏的局面并未隨著李諒祚的離去而好轉,反而出現了不少野心家。
她一直在努力,但最終卻敗在了外部巨大的壓力之下。
西夏不斷敗在宋人的手中,那些勢力開始了動作,她若是反應再慢些,絕對會成為某位權貴的玩物。
這也是她果斷把指揮權交給沈安的原因。
若是要死,也得多殺幾個逆賊再死。
這就是她的性格。
所以她見不得軟弱的哭泣。
“姐姐。”
梁乙埋見她要出去,就擋在了前面,“是沈安…”
“什么意思?”梁氏握緊雙拳,“我們在汴梁被人欺負,這就是他所說的尊榮?我去問問他,看他怎么說。”
“是他!”梁乙埋抹去淚水,“那些潑皮今日請客喝酒,我以為是有詐,誰知道前日圍毆我的那幾個都敬酒道歉,說是什么不打不相識。
后來我一直提防著,那些人喝多了就勾搭著我的肩膀,說哪日見到沈安,別說他們欺負過我…以后咱們在這邊被人欺負了只管說。”
梁乙埋真的是百感交集。
從到了汴梁開始,他就知道無數目光會盯著他的姐姐,那些變態的權貴會想嘗一嘗西夏皇后的滋味,為此不惜代價。
所以他必須要狠,哪怕是面對十余個潑皮也得沖上去。
梁氏楞在那里,梁乙埋的隨從歡喜的道:“娘娘…”
“住口!”梁氏低喝道:“以后跟著宋人的稱呼走。”
“是。”
“娘子,那些潑皮還說明日來約郎君去玩耍呢!”
這是好消息,讓梁氏也喜上眉梢,“快去弄了醒酒湯來給大郎喝了。”
梁乙埋坐了回去,吸吸鼻子道:“他們還說要請我去青樓,我沒答應。”
“少去那些地方。”梁氏皺眉道。
“可宋人都喜歡去呢!連那些宰輔都去。”梁乙埋來到汴梁,恍如劉姥姥進了大觀園,處處都是美景和誘惑。
梁氏淡淡的道:“沈安就從不去青樓玩女人。”
梁乙埋不服氣的道:“他玩…他…”
“滾!”梁氏羞惱的指著外面。
梁乙埋耷拉著腦袋出去,剛出了大門,就驚訝的道:“你等怎地在此?”
外面就是剛才和他一起喝酒的潑皮們,此刻這些潑皮看著鼻青臉腫的,為首的拱手道:“我等有口無心,這不就冒犯了梁郎君,還請梁郎君原諒則個!”
眾人齊齊拱手,引得周圍的人紛紛看過來。
這里是殺豬巷,最為熱鬧,梁氏兄妹來了之后,不少人都盯住了貌美的梁氏,可卻一直沒人動手。
梁乙埋一直以為是皇城司的人出手了,此刻卻恍然大悟。
他先是郁郁不樂,然后說道:“可是他…”
為首的潑皮苦笑道:“沒想到傳言竟然是真的,那位咱們惹不起。再說也不想惹他。”
梁乙埋問道:“為何?”
不敢惹權貴的潑皮,那叫做潑皮嗎?
以前在興慶府時,潑皮們作死,竟然敢去梁家偷東西,見到侍女長得好,就按在邊上準備那個啥,可見膽大。
那潑皮肅然道:“沈龍圖對外屢戰屢勝,是我等眼中的好漢子,這等好漢子,我等只有欽佩的。你若是早說,咱們哪里會打起來。”
我早說能說什么?
梁乙埋有些沮喪,覺得自己也就比沈安小幾歲,可做的事卻差的老遠。
“梁郎君。”那潑皮突然挑眉,“想玩倭女嗎?”
“倭女?”梁乙埋哪里知道這個。
“那些人悄然帶來的汴梁,倭女…嘿嘿,溫柔啊!就是別在意長相。”
“哪地方的?”
“倭國。”
“倭國在何處?”
“就在…不知道,好像在海外什么地方。”
梁乙埋哪里見識過這等多姿多彩的生活,就說道:“要不明日吧。”
現在他還得幫襯姐姐一下,好歹鎮住那幾個請來的人。
“好說好說,那咱們明日見。”
梁乙埋進去,梁氏見他歡喜,就問道:“他們所為何來?”
“他們被打了。”梁乙埋嘆道:“是沈安令人出的手。”
梁氏嗤笑一聲,“我就說皇城司的人怎么會管得那么寬,他們巴不得有人來騷擾這里,如此就能看到我這個大夏太后狼狽的模樣,也能去討好趙官家…”
梁乙埋也覺得是如此,“他上次帶去大夏的黑甲鄉兵很厲害,只需幾人就能盯住了咱們這里。”
“可他卻只是在看熱鬧!”
梁氏咬牙切齒的道:“他沈龍圖好大的威風,連潑皮都要聽話。”
想到自己在殺豬巷這段時日的艱難,梁氏就很難對沈安釋懷。
梁乙埋低聲道:“姐姐,他們說明日請我去…青樓。”
“去吧。”
梁氏不在乎這個,“我也得好生盤算一番今日來的這些貴婦人,以后弄好了就是助力。”
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拿出紙筆開始記錄今日來的這些貴婦人。
只是沒一會她就以手托腮,看著窗外,喃喃的道:“這些人這般親切是為何?香露?”
她搖搖頭,當夜睡的特別沉。
第二天又來了幾個貴婦人,
大家看看歌舞,看看相撲,喝點小酒,倒也樂呵。
這便有些后世會所的模樣了,只是還得看后續能不能穩定住客源。
天氣不算熱,坐在屋檐下,吹著微風,喝著小酒,前方有人彈琴,琴聲那個啥…有些清淡。
因為女人們在扯淡。
梁氏在邊上聽著,從這些話語里,她能知道外界的不少事,這也是另一種融合到大宋的途徑。
幾個貴婦人說了許久,其中一人突然問了梁氏,“梁娘子…你曾經…如今操持這等事,可覺著難為情嗎?”
這話有些那個啥,帶著些許譏諷的味道。
梁氏淡淡的道:“有人說過一句話,落地的鳳凰不如雞。為自己謀生路,有何難為情的?若是需要,我可再度上馬從軍。”
我去!
這個娘們真是夠猛啊!
別人說這話大伙兒不信,可眼前這位梁氏卻是曾經統領大軍的女漢子。
那出言譏諷的女子笑了笑,邊上的女子低聲道:“你要小心。”
女子搖頭,“沈安嗎?”
“是。”
“可誰也沒見到沈安來過此處。”女子突然苦笑道:“我只是想試試。”
稍后大家準備散去,那女子落在了后面,等眾人出去后,才福身道:“先前我故意出言譏諷,卻是有些緣故,還請梁娘子見諒。”
梁氏看了她一眼,問道:“無礙。”
她原先垂簾聽政時,遇到這等女子,多半是要出手收拾她,可現在卻不行。想到這里,心中難免有些郁郁。
女子抬頭,眼中全是懇求,低聲道:“我家官人聽聞要重建武學,想謀求祭酒之職,若是能成,梁娘子要什么只管說。”
梁氏木然道:“此事恕我無能為力。”
女子急切的道:“只求你傳話沈龍圖,此后我家官人唯他是從。”
梁氏覺得很好笑,就搖搖頭,轉身回去。
“你傲氣什么!一個叛賊的女人罷了,不過…”
女子叫罵的聲音不大,而且戛然而止。
這是懼怕沈安吧。
梁氏不禁笑了起來,很是無語。
侍女說道:“娘子,為何不能為她傳話呢?”
梁氏嘆道:“我原先以為這些貴婦人是沖著香露來的,如今算是明白了,她們是想通過我,來和沈安結個善緣,有趣,善緣。”
侍女驚訝的道:“那人竟然這般厲害嗎?”
梁氏搖頭,“我也不知道。不過他武功赫赫,想來宋皇也會重視他。”
“你去一趟榆林巷,把這個女子的話傳給他。”
侍女應了,然后問道:“您剛才不是說不傳話嗎?”
梁氏淡淡的道:“她說的什么好處我沒看在眼里,也不會要。所以只是傳話給沈安,讓他知道有這等事罷了。”
“是。”
侍女一路到了沈家,報上名號,莊老實一臉的糾結,問道:“可是有要事?”
侍女說道:“有話傳給沈龍圖。”
莊老實進去,稍后沈安來了。
侍女原先就是貼身伺候梁氏的宮女,在興慶府見過沈安,所以福身道:“見過沈龍圖。”
沈安問道:“何事?”
殺豬巷那邊他有安排,所以不擔心梁氏姐弟的安全。
既然說了給她尊榮,那就不能反悔,沈某人坑人,但只坑對手。
侍女偷瞥了他一眼,“今日有人來,說是想為自家官人謀求武學祭酒一職,娘娘,不,娘子沒答應。只是說要把話傳過來。”
“某知道了。”
沈安點頭,神色淡然,侍女不禁有些失望。
梁氏畢竟曾經垂簾聽政,所以這等事哪里會插手。
沈安回到了書房,繼續整理武學教材。
晚些趙頊來了,先是看了看半成品教材,然后問道:“你和韓琦一起喝的大醉,如今御史彈劾韓琦,他就上了奏疏,卻不是自辯,而是請罪。這不像是韓琦的模樣。還有你,彈劾你的被直接壓了下去,為何?”
“你最近在忙什么?”沈安覺得趙頊的政治嗅覺不至于那么差。
“二郎最近在書院跟著他們弄火藥,被炸了,黑不溜秋的回來,圣人哭的厲害,我就去照顧二郎。”
炸的黑不溜秋的回來?
沈安想著趙顥黑不溜秋的模樣,不禁就笑了起來。
“沒事吧?”
“御醫說無礙,養一陣子就好了。”
“那就好。”沈安給他說了兩個字,“武學!”
趙頊恍然大悟。
“這是自污?”
“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