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麗使團準備回去了。
驛館里的飯菜這幾日不盡如人意,但和高麗國內的飯菜比起來依舊是美食,所以高麗人一邊說大宋沒品,一邊吃的狼吞虎咽。
李鶴端著一個大盆蹲在門外吃。
“野蠻!”
室內吃飯的是文官,李鶴是武將,有人大抵是羨慕李鶴的好胃口,就出言譏諷。
李鶴并未在意這個。
作為武人,飯量好是必須的。在軍中,主將越能吃,麾下的信心就越足。
越能吃力氣就越大!
這就是最淺顯的道理。
“回頭我會去請辭,大家在驛館里準備好,一旦宋人許了,咱們就回去。”
韓金吃完了,隱蔽的打了個嗝,然后義正言辭的交代了最近的注意事項,“不卑不亢,記住了,咱們就這么和宋人打交道。”
“李鶴!”
李鶴起身,韓金說道:“宋人跋扈,弄不好會給咱們難堪,到時候就要看你的了。”
“是。”李鶴點頭,但心中卻慌得一批。
我不行啊!
自從來到汴梁之后,他就開始了深居簡出,就怕被大宋水軍的某個人認出來,到時候他吹過的牛都會被一一揭穿。
韓金贊賞的道:“到了汴梁之后你很沉穩,這很難得。”
這也能被夸獎?
李鶴沒想到自己心虛的舉動竟然會被視為沉穩,不禁大喜。
這就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啊!
夜色降臨,李鶴回到自己的房間里看書。
燭火很穩定,讓李鶴想起了高麗的蠟燭。
遼人在積蓄力量,宋人也是如此,明眼人都看出來了,宋遼大戰不可避免。
高麗在這個時候該如何做?
國內說依舊中立,這是最適合高麗的一條路。
只是宋人如今看來卻不肯讓高麗獨善其身。
李鶴發誓自己并未嘆息。
那是誰?
李鶴只覺得脊背發寒。
他緩緩回頭。
一個黑影就站在角落那里,在邊上是一個打開的箱子。
那個箱子是房間內的,專門給住宿的人裝衣裳,使團的人還為此說宋人想的找到。
他剛想暴起,那黑影淡淡的道:“我家郎君有請。”
在高麗,能說大宋話的都是上等人,李鶴也不例外。
李鶴用力喘息了幾下,問道:“你家郎君是誰?”
“沈安!”
李鶴心中一喜,“沈龍圖為何見某?”
“不知。”
“那…”李鶴有些猶豫,黑影說道:“不去,明日讓你身敗名裂!”
李鶴心中一冷,只覺得如墜冰窖。
“你說什么?”
一刻鐘后,李鶴出現在了一家青樓的二樓。
守門的陳洛看了聞小種一眼,然后回身輕輕說道:“郎君,李鶴來了。”
“讓他進來。”
沈安的聲音聽著很輕松,隨著房門打開,里面的燈光傾斜出來,很是溫暖,可李鶴卻覺得那里是龍潭虎穴。
他緩緩走了進去。
里面就沈安一人,案幾上有酒菜。
“李鶴?”沈安指指對面,李鶴過去坐下,“是。”
“聽聞你在高麗人稱猛將?”沈安舉杯,李鶴不由自主的跟著。
喝了一杯酒之后,李鶴問道:“敢問沈龍圖,見某何事?”
他還在有僥幸心,沈安笑了笑:“水軍當時登陸,你很勇敢,竟然敢率軍出擊,兵敗被擒…”
筷子落在了銀盤上,李鶴顫聲道:“你要做什么?你想要某做什么?”
“聰明。”
沈安拍拍手,外面進來了陳洛。
“給這位猛將兄準備紙筆。”
陳洛出去,稍后帶來了紙筆,放在案幾上。
沈安抬頭,含笑道:“高麗王聽聞女人很多?而且葷素不忌…比如說,你和高麗王據聞有些…相互傾慕?”
“不!這是編造!”
李鶴霍然起身,沈安目光冰冷,卻下意識的摸了摸胸腹處的鋼板。
門口出現了李寶玖。
“這是某的家仆,你可以試試是你快,還是他的刀快!”
沈安說著扔了一個銀盤出去。
嗆啷!
拔刀聲中,刀光隨即閃動。
那銀盤落地時已經變成了兩半。
李寶玖收刀入鞘,然后盯住了李鶴。
李鶴咬牙切齒的道:“你想讓某身敗名裂嗎?”
“你可以選擇不寫。”沈安笑的就像是魔鬼,“你去汴梁打聽打聽沈某的名聲,以德服人,從不強迫人,你若是不愿…盡可離去。”
他說著緩緩起身,李鶴抬頭看著他,哀聲道:“沈龍圖,某發誓做大宋的內應,但這種東西某不能寫啊!否則會被全家誅滅!”
沈安只要走出這道門,他李鶴就完蛋了。
“某說過,你可以選擇。”
就像是大宋讓高麗人選擇一樣,沈安此刻也讓李鶴自己選擇。
沈安腳步平穩,當走到了門外一點時,李鶴悲鳴道:“好!從此之后,某就是沈龍圖的人。”
“不,從此以后,你就是大宋的人。”
沈安回身,擺手道:“把那本書給李鶴。”
陳洛進來給了李鶴一本書,打開一看,竟然全是高麗王的各種…
最讓人不齒的是,里面還有李鶴和高麗王的那些內容。
“抄寫吧。”
沈安很累,于是就先回家了。
從決定要把李鶴發展成高奸之后,他就在編寫這本,真的累。
抄寫完之后,陳洛剛想把這本收回去,張八年出現了。
“給某。”
官家說想看看,張八年就親自出馬來攔截這本。
陳洛苦笑著。
張八年進宮送上了這本,趙曙接過仔細看了看。
“這廝…”
這內容太過勁爆,讓趙曙都想扔了。
可后面的內容卻很是好看。
兩個男子從相識到相愛…
很唯美,讓趙曙不禁沉浸了進去。
等看到最后時,文風驟然一變,變得粗暴粗俗起來,趙曙把書一扔,罵道:“小賊!小賊!”
陳忠珩過去撿了起來,恰好翻頁到最后,那內容讓他忍不住想吐血。
第二天,高麗使團得了通知,可以離去了。
收拾東西后,使團眾人出了房間,卻發現外面站著十余人。
“昨夜驛館丟失了重要的東西,還請你等行個方便,讓咱們搜一搜。”驛館的官員很客氣,但說出來的話卻讓人憤怒。
這是恥辱!
韓金漲紅著臉道:“不可能!”
若是被搜了,不管有沒有,高麗人就是賊這個消息就會傳遍汴梁。
“那就別怪咱們不客氣了!”
十余人獰笑著,身后的那只手露出來,霍然拿著棒子。
“你等要做什么?”韓金悲憤的道:“這就是大宋對藩屬的仁慈嗎?”
“高麗是遼人的藩屬!”驛館的官員冷笑道:“別給臉不要臉,放下東西,讓咱們搜查,沒有你等自然可以離去。”
高麗人目前是遼國的藩屬,至少名義上如此。
“不!”韓金無助的呼喊著。
就在這個時候,后面有人怒吼道:“你等想做什么?”
眾人回頭一看,卻是剛才說要上茅廁,所以留在后面的李鶴。
他疾步而來,擋在了眾人的身前,喝道:“這是使者,若是你等敢動手,某今日就讓你等血濺當場!”
宋人竟然猶豫了一下。
“還不退去!”
李鶴昂首大喝,須發賁張,威勢不凡。
遠處的一個二樓上,沈安放下望遠鏡,滿意的道:“李鶴的演技不錯。”
邊上的唐仁贊道:“如此李鶴回去后定然會被交口稱贊,以后他升官越快,對大宋的好處就越多。”
沈安嘆道:“李鶴在高麗人稱猛將,這是用謊言堆砌的名聲,放眼望去,多少人都是如此…”
他看著唐仁,“外間許多人說你是理財好手…”
唐仁馬上就惶然道:“學生的一切都是老師的教導,不敢稱好手。”
“你慌什么?”沈安皺眉道:“難道某是嫉賢妒能之人?”
“不敢。”沈安一直看著很和氣,甚至是很隨意,但唐仁知道在這些和氣隨意的另一面是那些京觀和殺戮。
“你的名聲太好了些。”沈安很是惆悵的看著唐仁,“某這一系的官員,無需好名聲,你可知為何嗎?”
唐仁搖頭,“學生不知。”
私下他可以自稱學生,而當今天下,除去書院的學生之外,能在沈安的面前自稱學生的沒幾個。
若是沈安說自己要收學生,保證榆林巷會被堵的水泄不通。
學本事是一回事,更多的是想通過沈安走捷徑。
這便是人心。
“因為咱們的對手太多了。”沈安很是惆悵,但唐仁覺著他是在得意。
“一個君子…你記住了,做君子很累,因為你需要裝,無時不刻的裝作君子的模樣。”沈安想起了大宋的無數‘君子’,“咱們的對手太多了,于是會有無數人盯著咱們。若是裝君子…某知道你不是君子。”
唐仁忍不住笑了起來。
“所以聽聞你的名聲很好,某很擔心。”沈安舉起望遠鏡看了一眼,那邊的使團已經昂首準備出來了。
這個時候他們雄赳赳氣昂昂的,正好收拾。
“某給你想了個毀名聲的好辦法。”
沈安看著唐仁,露出了純良的微笑。
唐仁覺得事情不妙。
所謂名聲太好,可沈安的名聲也不差啊!
所以這只是借口,目的就是要讓他出丑。
為啥?
他想不通。
“去,抽高麗使者一巴掌。”
唐仁傻眼,“為何?您不是讓李鶴立功嗎?”
沈安淡淡的道:“是讓他立功,可某卻不喜高麗人在汴梁得意。所以,先讓他們得意,隨后再來一巴掌,告訴他們,若是可以,大宋隨時都能狠抽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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