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諒祚死了?
沈安仔細想了想,但對原先歷史上李諒祚駕崩的具體時間沒啥具體印象。
他唯一記得的就是李諒祚早逝,孩子還小,梁太后垂簾聽政,從此西夏就成了戰爭機器。
李秉常好像五六歲了吧?
沈安覺得李諒祚也該去了,于是就勸說大宋君臣別逼西夏太甚。
他只是揣測,但卻想不到這一天來得那么快。
他神色平靜的看著富弼,云淡風輕的道:“他去了?”
就像是問:富相,中午咱們吃點什么?
這人竟然這般從容嗎?
富弼點頭,“大宋擊退遼軍的消息傳到興慶府之后,李諒祚就昏迷不醒,幾天后就去了。安北…”
他眨巴著眼睛,認真的問道:“你真會看相嗎?你看看老夫還能活多久?”
沈安淡淡的道:“那只是心血來潮般的感覺,某當年師從邙山神算時,他曾經說過,許多時候不是算命,不是相面,而是遇到那個人,突然產生了一種感覺,覺著這人會為官做宰…這人會成為大奸大惡的佞臣,這是感覺,冥冥之中老天給咱們的一種本事…”
這一刻邙山亮了。
富弼不相信的道:“可老夫為何沒有?”
既然是老天給人類的本事,那為何只有你沈安有?
那些將領都紛紛點頭,恨不能沈安傳授些這方面的學問,他們回家好生修煉一番。
“此事涉及到天人合一。而天人合一講求的是法,而法來自于自然,道法自然…”沈安覺得自己此刻一定可以去某地開講座了,“不可求,不可問,一切…都在心中。”
他入戲太深,差點就來了個稽首,然后來一句:福生無量天尊。
“這樣啊!”
富弼有些遺憾,不過隨即就醒悟過來了,“此事緊急,要趕緊稟告給官家。”
隨后沈安也去了宮中。
這次來的都是宰輔,沈安顯得有些突兀。
唐仁站在邊上,看到沈安神色平靜,就靠在柱子那里,低著頭,仿佛是在沉思著什么,不禁暗贊道:沈郡公就是好學,一有空就在思索學問上的事。
可沈安只是在想和梁皇后在青澗城的接觸。
那個女人有些潑辣,說翻臉就翻臉,還會挖坑,不過最后卻把她自己給埋了。
“咳咳!”
趙曙來了,富弼躬身,“陛下,剛到的消息,李諒祚去了。”
趙曙一怔,“什么?他去了?”
他不禁看向了沈安。
沈安一再說李諒祚是個短命的,他就當個笑話聽,可笑話還沒講完,李諒祚就去了。
韓琦也有些懵,“不能吧?沈安才說他短命,怎么就去了呢?難道沈安還會詛咒?”
包拯不滿的道:“沈安當年揭穿了巫蠱的把戲,怎么會詛咒?”
以前涉及詛咒很容易引發大案,現在巫蠱被沈安揭穿了不過是那回事而已,于是好了些,可這等事還是少提的好,特別是當著帝王的面提這個,很尷尬。
想想歷史上那些帝王有因為詛咒興大獄的事兒,比如說漢武帝,真的讓人膽寒。
趙曙卻沒在意這個,他問道:“你是如何知道李諒祚短命的?”
“心血來潮。”沈安沖著富弼歉然頷首,然后肅然道:“臣最近經常夢到先父,先父在夢中金光四射…”
又來了啊!
陳忠珩低頭,想起了上次沈安提到沈卞金光四射時官家的反應,大抵就是苦著臉,很頭痛。
沈安激動的道:“臣想追去,可先父卻只是擺手,隨后他說了幾句話…”
他換了個莊嚴肅穆的表情,認真的道:“先父說,李諒祚那個短命兒…要死了。”
靜謐。
沈安在這一刻想到了后來的四川話。
——李諒祚那個短命崽要死克嘍!
君臣看著他,良久韓琦問道:“就沒了?”
“沒了!”沈安理所當然的道:“臣問了先父,可先父渾身金光四射…”
你別再說這個金光四射了好不好?
趙曙很頭痛,但卻感到了些神異。
是了,那沈卞一心北伐,死后大概會成為某些小神。想來他不舍沈安和果果受苦,于是時常在他的夢中出現,給他些提醒。
成神啊!
趙曙有些羨慕。
韓琦則是有些小激動。
這個時代的人對鬼神是敬而遠之,但多多少少都覺得這世間存在鬼神。
“沈安,下次見到你父親,就問問他,問問他老夫可能一掃西夏。”
這個老不要臉的韓琦!
曾公亮鄙夷的低下頭,心想你韓琦想借此機會來表達自己領軍滅西夏的決心,可你得看時機啊!
不說你韓琦,我曾公亮,還有包拯和富弼,誰不想滅國?
而且你上次扶棺大戰,不,是騎棺大戰,美名傳遍大宋,還不夠嘚瑟嗎?
這人不能太嘚瑟啊!否則容易出事。
所以你還是老實蹲著吧。
趙曙看了韓琦一眼,說道:“沈卞是個寬厚人。”
但凡見過沈卞的人都在撇嘴。
沈卞算不上寬厚吧。
“他逝去之后依舊掛念著大宋,這樣的忠臣殊為難…陳忠珩。”趙曙神色黯然。
“陛下。”
陳忠珩走到了前方。
趙曙看著沈安,想起這個臣子讓他頭痛的地方,但又想起了他的許多好處。
不管有多讓人頭痛,沈安帶來的好處卻非常多,這樣的臣子,他自然要多給些恩寵。
是的。
否則不足以彰顯有功必賞!
他沉聲道:“沈卞離去后,可有衣冠冢?”
所謂衣冠冢,就是沒有尸骸,僅僅是埋下死者生前的衣冠或是其他物品的墳墓。
沈安心中一動,說道:“臣當時年少,帶著妹妹在雄州不大妥當,加之那時臣還想著先父應當還在…所以并未立下衣冠冢。”
這便是孤兒寡女的悲哀之處。
沈卞當時不被下屬待見,他失蹤之后,沈安兄妹的境遇就有些窘迫,在那等時候沈安能帶著妹妹逃到汴梁就算是不錯了,至于什么衣冠冢,難道比活人還重要?
趙曙心中微酸,說道:“沈卞失蹤數年,若是活著,定然會拼死回來,就算是回不來,他也會傳信到大宋…”
韓琦點頭道:“陛下所言甚是。臣捫心自問,若是自己遠離家人,那定然會花錢請人傳遞消息回家,讓妻兒安心。沈卞失蹤了數年,一直沒有音訊…臣以為怕是…”
草原上有野獸,沈卞一旦遭遇,說不得連骨頭都沒了。
包拯的心中多了些自責,覺得自己平時對沈家兄妹的關愛還不夠,以后要多多注意才是。
趙曙想到了沈安到汴梁后的言行,贊道:“沈卞雖然去了,可卻有個好兒子。”
這話一出,大抵沈安就成了天下兒子們的楷模了。
“沈卞既然不在了,總得有個說法。”沈卞失蹤幾年了,沒人認為他還活著,連沈安都口稱先父。
趙曙吩咐道:“沈卞一心為國,最終失蹤的地方也是遼國境內,此乃忠臣。”
“多謝陛下。”
此刻沈安唯一能做的就是跪下。
趙曙頷首道:“忠臣殉國,朕卻不能無動于衷,如此,朕令人在汴梁城外修筑沈卞的衣冠冢,此后當為后世人敬仰。”
沈安抬頭,眼睛都紅了,“多謝陛下,臣父在天之靈定然會感激不盡。”
皇帝親自下令修建衣冠冢,這算是一份實實在在的榮耀了。
趙曙說道:“此事朕便為你做主了,你可去大相國寺求個牌位,四季供奉。”
這是為沈安做主,把沈卞定性為殉國了。
沈卞是殉國,沈安就是功臣之后,這個身份就有些變了。
沈安唯有謝恩。
趙曙微笑道:“對于忠臣孝子,朕不吝賞賜。陳忠珩去吩咐他們,一切優厚了來。”
沈安再度謝恩,旋即趙曙話鋒一轉,說道:“李諒祚去了,西夏就是梁氏垂簾,諸卿以為如何?”
富弼搶在韓琦之前出班道:“陛下,梁氏弱質女子,帶著一個幼兒,怕是四面楚歌。此刻大宋冷眼旁觀即可。”
不要臉的富弼,把老夫的話都說了。
韓琦說道:“陛下,大宋此刻不可動,否則梁氏就會借機統合西夏各部勢力,所以,不動為動。”
這時候大宋一動,梁氏就會高喊:“大宋欺負人了,你們還嗶嗶個什么?感激團結起來,咱們先把宋人打跑了再說。”
可就這么打一打的,梁氏就能把西夏給打團結了,自己也能拿穩了大權。
沈安看了韓琦一眼,心想老韓怎么變哲人了?
不動為動,動就是不動…
趙曙想了想,“遼人怕是會趁機威脅,此刻大宋若是攻打,就有欺負幼兒之嫌,西夏人會同仇敵愾,遼人會恥笑…”
“官家仁厚!”眾人急忙贊美著。
咱大宋不欺負你們孤兒寡母的,這份心胸如何?
“仁厚?”趙曙淡淡的道:“朕只是覺著此刻開戰時機不好罷了,否則大軍傾巢而出,定要滅了西夏。”
咳咳咳!
宰輔們的馬屁算是拍錯了地方,尷尬不已。
趙曙笑了笑,“西夏使者應當快到了,幸而大宋并未決斷攻伐西北,否則梁氏定然會對大宋警惕有加。沈安,此事你有功。”
大宋都對西夏喊打喊殺了,一心想滅了西夏,兩國還有什么好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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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沒把決斷廣而告之啊!
趙曙知道這對于三國之間的博弈有多重要,所以覺得很是幸運。
而這份幸運就是沈安帶來的,他一念及此,就笑道:“沈卞的牌位,陳忠珩,到時候一起打造。”
“多謝陛下!”
按照后世的說法,這個牌位以后就帶著大宋的氣運,能讓沈卞成神,讓沈家后人平安幸福。
趙曙起身道:“如此諸卿就各自去了吧,西夏使者來了之后…”
韓琦看了沈安一眼,“陛下,必須是沈安接待。”
曾公亮一本正經的道:“對,舍他其誰?”
包拯默然不語。
歐陽修干咳一聲,“陛下,這是一段佳話呀!若是沈安能讓兵不血刃的讓西夏歸降,臣覺著…功德無量啊!”
沈安和梁氏在西北可是有一段‘佳話’啊!
現在梁氏掌權,說不得會和沈安眉來眼去的,到時候給大宋帶來許多好處。
一群老不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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