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賄得有動機,否則就是腦殘。
蘇軾說道:“最近幾年汴梁的大食人多了不少,他們想弄一塊地盤來給自己居住…可汴梁的地價貴,要想收攏地盤不容易,除去錢財之外,還得開封府同意。所以蒲玖就去找到了毛詡。”
“大食人…”趙曙說道:“記得泉州和廣州他們都是聚居在一起的吧?”
“是,陛下的記性讓臣慚愧。”韓琦的馬屁很沒有營養。
韓贄憋不住了,說道:“可有證據?”
御史雖然有風聞奏事的權利,可你蘇軾一發地圖炮就轟爛了大半個開封府,若是沒有證據的話,我韓贄就親手撕了你。
“有。”
蘇軾說道:“蒲玖賣了一批寶貝給毛詡…”
“賣?”
韓贄突然就笑了起來,“買賣?”
蘇軾點頭,正準備說話時,韓贄說道:“你…年輕人,老夫在開封府的時日是長了些,可老夫已經上了奏疏,請求外任,你這個彈劾…有些不知所謂吧?”
開封府也就是京城,一如后世的順天府。
天子腳下,首善之地,主官基本上任期都不會長。可韓贄卻長了些,所以他非常知趣的上疏請求外任。
這種比較識趣,不識趣的自然會有人來彈劾他,就像是當年彈劾文彥博一樣。
韓贄就認為蘇軾是察覺到了這個情況,但又不知道他已經上疏求去,所以立功心切的找了借口來彈劾他。
他此刻眉頭皺起,不怒自威,大有收拾蘇軾一番的意思。
趙曙說道:“此事…買賣,什么買賣?行賄…”
在他看來,行賄不就是送錢送禮嗎?
怎么買賣也是行賄了?
蘇軾說道:“陛下,以往查的賄賂案子大多是送了錢物,可蒲玖卻不同。”
他心中得意,撫須說道:“那蒲玖乃是大食商人,從到大宋的第一天開始,他就在行賄,從南到北,他行賄過的官吏不勝枚舉。他這等人,早就把行賄弄的和吃飯穿衣般的順暢自如,哪里還會送財物…”
他拿出一張紙,“陛下,這是他們之間的買賣,一塊龍涎香,竟然只要了五十貫…陛下,那是龍涎香啊!還那么大…”
蘇軾比劃了一下大小,韓琦一看,倒吸一口涼氣,“這不得有半斤?”
臥槽!
宰輔們都震驚了。
這不是震驚于龍涎香價值,而是震驚于這個行賄的東西。
歐陽修怒了,出班道:“陛下,近海之地偶有云氣罩山間,漁民乃知有龍眠于其下,或半載,或數十載,漁民山民相守,等龍醒來歸去,往起臥處視之,必有龍涎…這等寶物常人如何能用?若是為真,蒲玖該殺,毛詡該殺!”
包拯說道:“臣請去查此事。”
老包出動,那絕對是不見血不收兵。
趙曙生氣了,“朕時常感到頭疼焦躁,焚龍涎香即可緩解,可此香太貴,朕只能忍著。可一個小吏竟然這般猖獗,一個商人竟然這般大膽,大膽!”
趙曙怒了,拍打著座椅說道:“拿了來,問話,讓張八年問話!”
朕都舍不得買龍涎香,你們倒好,一個大食商人就敢用龍涎香來行賄,一個小吏就敢大大咧咧的受賄,這特么把朕當做是什么了?
他怒不可遏,見蘇軾在邊上云淡風輕,就問道:“但凡有假,你便去泉州看看。”
泉州那邊的大食商人多,蘇軾若是去了,那些大食商人不會給他好臉色。
這便是懲罰。
越生氣,懲罰就越重。
蘇軾頷首道:“陛下放心,臣忠心耿耿,從不虛言。”
大佬,某可是誠實可靠小郎君啊!
趙曙看著他,目光一轉,就盯住了韓贄,“怎么回事?”
蘇軾彈劾的理由一出來,韓贄也有些愣住了。
他原先以為蘇軾是準備隔山打牛,利用彈劾毛詡來讓他滾蛋。
可現在來看定然不是。
龍涎香啊!
一個小吏竟然敢收取這等東西,作死呢!
而且連帶他都灰頭土臉的。
這事兒還真不是針對自己的?
韓贄沖著蘇軾拱手,說道:“若是真的,老夫便是犯了錯,不怪你。”
蘇軾不禁看了韓琦一眼,眼神有些古怪。
同樣是姓韓,人韓贄為啥就那么磊落,而你韓琦卻那么…跋扈呢?
韓琦心中有火氣,可想來想去,蘇軾這等官場新丁卻不好發作他,否則御史臺會蜂擁而至。而且蘇軾還和沈安交好…
罷了罷了,饒他一次。
蒲玖正在家里等待好消息,一群大食商人也在一起聊天,氣氛不錯。
“此事…穩了。”蒲玖有個野望,他希望能出人頭地,但不只是有錢,還有權利。
而權利需要上位者的施舍,所以他就看中了這些同鄉。
自己出手把他們聚攏在一起,然后成為他們的首領,這樣的話,聚合起來會有多大的力量?
無數錢財啊!
這年頭錢能通神,只要舍得砸錢,自己說不定能在大宋弄個高官做做,到時候…哈哈哈哈!
想到這里,他的微笑就更真誠了些,“你等放心,沈縣公和某交好,以后咱們聚居在一起還怕什么?等著過好日子吧。”
“可是那個財神沈安?”
蒲玖點頭,一臉的矜持。
“可是那個喜歡堆積尸山的沈安?”
蒲玖頷首,面色微冷。
馬丹,那個沈安有幾個面,有財神,有文宗,有武人,其中武人最讓人害怕。
所謂尸山就是京觀,無需去看,只要在腦海里想想,蒲玖就覺得瘆的慌。
這樣的漢人最讓人害怕。
不過現在好了,咱們已經進來了,哈哈哈哈!
他微笑道:“放心,沈縣公此后是自己人。”
眾人不禁歡喜鼓舞,蒲玖淡淡的道:“大家都準備一下…”
“嘭!”
一聲巨響,接著房門就飛了進來。
飛塵漫天中,門外來了個干瘦的男子,一身衣裳看似都空蕩蕩的,仿佛里面虛無。
“張八年!”
一個見過此人的大食商人不禁嘶聲喊道:“小人有罪!”
這個魔鬼來了,這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鬼來了。
所有人都跪了下去。
張八年緩緩走進來,走到了蒲玖的身前,問道:“蒲玖?”
蒲玖吸吸鼻子,壓著緊張,“是,小人就是蒲玖。”
張八年一巴掌就把他扇倒在地上,然后親自出手把他拎了出去。
一屋子的大食人渾身顫抖,稍后進來幾個皇城司的人,把他們一一叫出去問話。
“大宋不禁商,可做生意就是做生意,老實些總是沒錯的。”
皇城司的人問清楚了情況,就把他們放了,不過在此之前,有人專門警告了他們。
“謹守大宋的律法,不要想著走捷徑,否則下一次就不是這么簡單,大宋的瓊州需要你等去修路,若是想的,只管說,只管做。”
這群人因為沒有劣跡而被釋放,蒲玖卻進了皇城司,一進去就遇到了毛詡。
難兄難弟相遇,毛詡嘶吼道:“是他在陷害下官!是他…”
蒲玖這才知道是行賄的事兒犯了,他原先以為通過買賣能規避違律的風險,可事實告訴他,只要上面想查,這些所謂的手段壓根就是雕蟲小技。
皇城司的人正準備用刑,可一見這場面,就把他們二人弄在一個屋子里,也不捆。
“你這個畜生,就是你!就是你!你說那東西不值錢,某就信了你,可如今竟然是龍涎香,你害死了某啊!”
“放屁!那東西是你索要的,說什么不給好處就不給我等辦事,就別想在汴梁定居…”
“你竟然陷害某!啊…”
里面一陣打斗,稍后有人拉開大門,就看到兩個滿臉被抓的爛兮兮的家伙。
“是他!”
“是他!”
兩人互相指著對方。
“問話!”
有了這個鋪墊,后續略微動刑就得到了結果。
張八年進宮去稟告了此事。
“是蒲玖主動行賄,不過毛詡也是欣然接受。”
韓贄出班,“臣有罪,請出汴梁。”
這事兒他有責任,但責任不大,自請出汴梁,這就是給趙曙方便。
趙曙說道:“你且去。”
這便是稍后處置的意思,可見趙曙對他還是不錯。
韓贄走后,趙曙看著蘇軾,問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行賄受賄一般很難拿到證據,所以趙曙真的很是好奇。
而且蘇軾這貨據聞工作很不努力,沒事就呼朋喚友的去喝酒,然后留下了無數詩詞,讓汴梁文人捶胸頓足,只覺得有這廝在汴梁,我等的詩詞都不好意思說出口。
這人太有才了,讓人覺得在他的面前很壓抑,無地自容的那種味道。
才華啊!
這人的才華就像是趙宗諤的屁,無聲無息,卻不間斷的噴出來,擋都擋不住。
趙曙搖搖頭,覺得這等人大抵就是天才。
蘇軾說道:“臣是無意間遇到了蒲玖,聽他說什么要拿龍涎香送人。臣一想就不對勁,于是就跟著他…后來就看到他和毛詡碰面,兩人還假惺惺的做買賣,可那點錢怎么能買到龍涎香?臣覺著不對,后來一查受賄的是毛詡,就從他的職務里找到了緣由…”
說完他挑挑眉,官家,臣聰明吧。
趙曙點頭,“朕本以為你在御史臺無所事事,正準備讓你去廣南西路磨礪一番,看來你還是有些抱負的。好好干。”
瞬間蘇軾就差點抽了過去。
廣南西路?
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去了啥時候才能回來?
運氣啊運氣!
安北,你真是某的救星啊!
這一刻蘇軾對沈安真是感激零涕。
昨天爆更,元氣大傷,第三更送上,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