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來自于北方,還有西北!”
“大宋必須要練兵,練精兵,如此方能抵御敵人。”
“這樣的軍隊,遼人哪怕是衰弱到了極限,依舊能收拾我們。”
“要練兵!要重視武人!”
沈卞當年的呼喊沒人聽進去,他就像是一個孤獨的騎兵在向一個龐然大物發動沖擊,孤獨而絕望。
當他在北方消失時,幾乎沒有人關注這個消息,就像是一個跳水高手跳進了水里,水花都沒有濺起半點。
澶淵之盟后,大宋陷入了和平的臆想之中,直至西夏這個逆子舉起了反旗。
逆子造反,那還想什么?揍他。
可最終大宋被西夏爆捶了一頓,差點生活不能自理。
按理到了這個時候,大宋該重視自己的對手,整軍備戰了吧?
你太天真了,并沒有。
在與西夏實現了和平之后,大宋君臣就陷入了長期的無所事事中。
他們沒有目標…目標是什么鬼?我們只是過自己的小日子,什么都不關心。
他們麻木不仁…在慶歷新政失敗之后,大宋的朝堂就是死水一潭,除去為了官位而爭奪之外,再也看不到半點鮮活氣息。
就在這個節點上,沈安來了。
他就這么一路攪和著,慢慢的竟然攪和出了不少成效。
西夏人一直以來都覺得自己是平頭哥,沒人能收拾自己,哪怕強大如遼國,依舊要在悍不畏死的西夏人面前低頭。
而后他們被大宋暴打了幾次,愕然發現這個軟趴趴的父親變了。
說好要慫一輩子的呢?
你們怎么就變了?
在神威弩組成的巨大弩陣面前,西夏人碰撞的頭破血流。
火藥的硝煙中,猝不及防的遼人重騎亂作一團…
這個大宋…牛筆起來了啊!
趙曙有些悠然神往的想著沈卞。
那個人是什么樣的?
肯定是板著臉,干瘦,眼中總是充盈著憤怒。
還會咆哮。
這一刻趙曙想到了包拯。
“陛下,臣以為…要不趁機揍西夏人一頓?咱們也不讓他們絕望,就奪些地盤回來,比如說綏州什么的…”
曾公亮想了一夜,在地圖前看著那些地方流口水,覺得大宋可以趁火打劫一番,奪回幾座城池也是好事。
順帶他也想讓趙曙看看自己不是個迂腐的人,以后韓琦…
老韓這個首相干了不少時日了,按照先帝的潛規則,他應當要準備退位讓賢,否則不是河圖就是洛書…讓你沒安生日子過。
他覺得自己的能力沒問題,而且和官家的關系也不錯,君臣其樂融融。
“沒錢!”
可包拯就像是一個發現了孩子早戀的老漢,突兀的闖了進來,一巴掌把曾公亮的想法打散了。
“汴梁周邊的旱情把三司的錢糧都耗光了,若是要對西夏開戰,曾相就自家出錢吧,記得宰輔的薪俸可不低,想來曾相能率軍滅了西夏逆賊。”
曾公亮臉都綠了。
你包拯這是什么話?
宰輔的薪俸去養軍…特么最多能養百來十個吧,然后你讓老夫帶著這百來十個軍士去打西夏…
想想就覺得那畫面太美,不敢看。
“用不了多少!”曾公亮的反駁看著義正言辭,可骨子里還是覺得老韓要下臺了,所以要表現一番。
韓琦從嘉佑元年擔任三司使以來,在中樞已經有八年了。
八年啊!
韓琦竟然在中樞八年了。
朝會默然結束,沈安和包拯一起出去。
“韓琦在中樞八年了,他為人跋扈,可跋扈還有個好聽的說法,你可知道?”
包拯此刻慈眉善目的,哪有剛才噴曾公亮的兇狠模樣。
“沒心機,沒城府。”沈安覺得包拯一直在冷眼旁觀,但卻不下場,這個讓人有些焦急。
“對,就是這么一個說法。”包拯嘆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秉性,把握住了就是機會。他韓稚圭就是這么跋扈過來的,同僚覺得他跋扈,可上官和帝王卻覺得他沒城府,這樣的臣子才敢用。”
包拯的看法一針見血,連沈安都深受啟發。
“只不過他在中樞太久了,罕見的久。”包拯嘆道:“老夫估摸著陛下應當會暗示他滾蛋了。”
“不會。”沈安覺得包拯看透了韓琦,卻壓根不懂趙曙。
“為何不會?”包拯不滿的道:“你懂什么?老夫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飯還多,老夫走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還多,要謙遜,莫要耍小聰明,那樣沒好處…”
沈安愁眉苦臉的聽著他的教導,覺得天下老人都是差不多的德性,都喜歡先用自己的歲數來壓制后輩,然后才苦口婆心的教導你。
“…老夫看韓琦實則是有些聰明的,但戀棧不去是人的毛病,他韓琦也少不得。不過有文彥博的前車在,他的日子不好過,嗯…看看若是可以,讓蘇軾也彈劾一把,好處多多。”
御史的本質就是勸諫和彈劾,換句話說,也就是要噴。
噴子的職業實際上很適合蘇大嘴,可這廝的情商堪憂,若是摻和進來,沈安怕他被炮灰了。
“包公,到底有何好處?”包拯曾經擔任過御史中丞,對御史的來去了解頗深,堪稱是專家,所以沈安準備聽聽他的意見,回頭和蘇軾分析一番。
這個姿態很不錯,讓包拯舒心的捋捋胡須,說道:“他彈劾韓琦,不管成事與否,事后都會被趕出京城,到那些偏遠的地方為官…”
包公…這是好事?
沈安擔心包拯會不會有些…那個啥…他不敢說的老年癡呆。
他要是說什么包公您這是癡呆了嗎?保證會被追殺出汴梁城。
蘇軾是很樂觀,可蘇洵呢?
蘇洵要是被氣死了咋辦?
如今的蘇洵日子過得很是云淡風輕,編書的同時也不忘文壇發展,隔三差五就和人文會,經常有詩詞文章傳出來。
他已經絕了升官的念想,一心就等著自家的兩個天才兒子有出息。
其中蘇轍是沒指望了,這個憤怒的年輕人太沖動,按照大家的一致看法,這人得磨,磨到四十歲左右就能用了。
可蘇轍才多大?
于是老大蘇軾就成了蘇洵的全部指望。
可蘇軾也不靠譜啊!
這廝為人四海,但卻愛憎分明,以后轉戰四方,牛逼哄哄。
先是看不上革新派,于是就噴王安石的新政,被趕走,差點被干掉。
等王安石下臺了,保守派們的猥瑣舉動蘇軾更看不上了,于是又噴,又被趕走。
這樣的人,怎么能指望他有出息?
包拯欣慰的道:“到時候在地方上熬幾年,十幾年也成,回來之后就有了名望,升官發財…嗯…”
包拯瞪了沈安一眼,沈安詫異的道:“剛才您說了什么?某沒注意聽。”
包拯滿意的繼續說道:“到時候讓他在地方上做些事,什么勸耕,教學…弄幾年下來,你在京城為他造勢,到時候就成了名臣…懂不懂?”
“懂。”這不就是后世刷流量的變種手段嗎,沈安太懂了。
勸耕、教學,這是姿態,隨即沈安在京城帶著一群二傻子為蘇軾喊666,刷屏的喊,還花錢雇人一起喊…
喊一喊的,蘇軾就漸漸的成了名臣。
包拯語重心長的道:“這便是養望,明白了嗎?”
他說話時先看了看左右,確定沒人能聽到才說了出來,可見這是不傳之秘。
沈安感動了。
“是,回頭某就讓人給您刷一波…”
呃,說錯了。
“什么刷一波?”包拯不解的問道。
“沈安!”
正好韓琦在后面叫他,沈安如蒙大赦的道:“某這便過去了。”
“去吧。”包拯擺擺手,覺得沈安有些古怪。
“什么刷一波?”
他搖搖頭,想著家中的兒子今日會不會弄壞自己的寶貝硯臺,不禁露出了溫馨的笑容。
沈安停在原地,等韓琦過來后,才并肩而行。
韓琦看著慈眉善目的…
怎么今日都這樣啊?
沈安回頭看去,曾公亮和歐陽修也是如此。
他漸漸的有了些明悟。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大家都覺得老韓該滾蛋了,所以在撕咬之前先裝個慈善模樣。
這個就像是西游記里的妖怪,在吃人前不是美女就是俊男。
可見古今中外都是一個套路。
韓琦不屑的道:“老夫七月份的日子。”
沈安問道:“七月份…您要成親?”
這不是早就過了嗎?
韓琦一頭黑線的道:“七月是老夫進中樞的日子。”
“哦。”你早說啊!還說的那么曖昧,什么老夫七月的日子,這是成親還是要嗝屁了?
韓琦冷笑道:“老夫本想上奏疏求去,可某些人總以為老夫是軟弱之輩,那便來試試吧,看看老夫可會退縮。”
老韓竟然這般剛烈?
沈安回頭一看,就看到了曾公亮臉上的懊惱。
老曾這是把腸子悔青了吧?
沈安在西北的時候,朝中多了一股子暗流,就是沖著韓琦去的。
那些奏疏都是在暗指韓琦秉政多年,是不是該滾蛋了,讓賢給其他人。
這些人的后面鐵定有大佬,曾公亮肯定就是其中的一個。
可誰都沒想到,韓琦竟然會這般剛烈。
按照他的秉性,這話應當不是謊言,也就是說,老韓本想閃人了,可因為這一波攻擊激怒了他,所以…
“老夫不走了。”
曾公亮面如死灰。
靠,你早說啊!
你早說老夫哪里會弄這些手段?
第三更送上,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