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原郡王府里靜悄悄的,管家和一個管事正在說話。
“…郡王和郎君閉關已經兩日了,今日下午該出關…”管事有些憂郁的道:“府中喝粥喝了兩日,就等著郡王出關吃肉呢。”
管家摸摸肚皮,“以前還能偷偷出去買了吃,可郡王現在管得嚴,被發現就嚴懲,哎!如今府里的仆役到期就走了,又不好招人,日子難過啊!”
郡王府里的仆役不少都是雇傭制,大家按照契約執行。
按照大家的想法,在郡王府做事該是個美差吧?
前面還行,算是美差,等后面就變味了。
進來干活首要是錢,其次就是吃。
可郡王府里隔三差五就辟谷,你辟谷就辟谷吧,干嘛非得要拖著府里的仆役們跟著吃素?
這不是坑人嗎?
民以食為天,在吃了幾年素之后,這府里的仆役們都人心思動,契約一滿,大多都跑了。
管事也有些糾結,“要不…下次騙幾個進來?只要簽了契約,難道他還能跑?”
“郡王府招人竟然要用騙…某在郡王府多年,我爹當年也是管家,這兩代人看下來,一天不如一天,我這心啊,它就疼的厲害…”
管家淚眼朦朧的道:“再這么下去,這府里就要空了。”
那對奇葩父子偏生喜歡什么辟谷,我辟你妹啊!
管家心中惱怒,這時有人跑了過來,被他看到了,就板著臉道:“干什么去?”
眼中的淚水已經不見蹤跡,管家重新恢復了威嚴。
不夠威嚴就壓不住一府的下人,那就是瀆職。
作為第二代管家,哪怕趙允良父子弄得人心浮動,也無法動搖管家的忠誠。
這就是忠仆啊!
來人急匆匆的道:“朝中傳來了消息,以后紙鈔不兌換了…”
管事一怔,“什么意思?”
管家面色大變,“不好!郡王府的俸祿有一部分就是紙鈔,若是紙鈔不兌換那就是廢紙…”
管事面如土色,“那怎么辦?”
這就相當于少了一部分收入。
家大業大的郡王府能撐下去嗎?
“某去請見郡王。”
這時候他可不管什么閉關。
等到了趙允良修煉的室外,管家叩門。
“何事?”
趙允良的聲音很平穩,就像是個得道高人。
“郡王,是小人…”管家說道:“剛才的消息,以后紙鈔不給兌換銅錢了。”
“咳咳咳…”
里面突然爆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接著傳來趙宗絳的聲音,“爹爹,您怎么了?快,這里有粥,您喝一口…來,喝一口保證就精神了。”
外面的管家不禁悲從心來,心想你們這辟谷辟的是什么呀!
有本事就吸風飲露啥都不吃,那誰都要叫一聲高人。
吃喝拉撒不禁絕,那就是偽高人。
“老夫…氣煞老夫了。”
趙允良悠悠醒來,一口氣喝了半碗粥,然后起身道:“這不是逼著咱們餓死嗎?不行,老夫要進宮,要找官家說說理去。”
房門打開,趙允良怒氣沖沖的走了出來,壓根就沒有半點高人氣息。
管家馬上請示道;“郡王,您出關了,晚飯是不是來點肉?”
按照規矩,趙允良出關,府上都能吃肉,這也是大家期盼許久的美事。
“吃吃吃,吃個屁!”趙允良罵道:“都沒錢了還吃什么?都喝粥去!”
他怒氣沖沖的走了,管家站在那里一臉惆悵。
“不能再喝粥了呀!”
華原郡王府里哀鴻一片,趙允良已經進了宮。
“官家,這是讓人沒了活路啊!”
趙允良是真的傷心了,瘦削了臉上全是悲傷。
這位如今修煉有成,據聞每天只吃一頓…
趙曙的臉頰抽搐一下,說道:“安心,紙鈔也能用。”
“臣沒法安心。”在趙曙登基之后,趙允良一直以來都表現的很是溫順,今日卻發飆了。
趙曙敷衍了他一番,等打發他走了之后就問道:“沈安如今在哪?”
陳忠珩去問,回來稟告道:“官家,說是在樊樓請人喝酒。”
“他的胃口不錯,只是不知那些人的胃口如何。”趙曙神色古怪的道:“他怎么就那么多主意呢?而且還缺德。”
陳忠珩心中一冷,覺得屁股那里又有些火辣的感覺。
樊樓在大宋的地位比較特殊,大抵就代表著最高的消費水平。有錢人你要是沒來過這里消費,背后人都會說你是土鱉。
全國各地的百姓,包括遼人、西夏人、高麗人、交趾人…無數人來到大宋,其中一個打卡的地方就是樊樓。
一棟棟樓房之間用廊橋連接著,看著格外的精巧。
這個大宋的網紅地今日多了些人。
一家酒樓里,所有人都被清空了,三十余人坐在里面,在聽上首的沈安說話。
而唯一伺候的人竟然是掌柜。
“…紙鈔對于商人而言就是最大的便利…”
上面的沈安在說話,下面的一個商人對掌柜說道:“光是聽歸信侯說這么一番話你就賺大了,知道嗎?”
“是是是。”因為要保密,所以伙計們都被放假了,掌柜不知道這是好還是壞,不過大宋財神爺講課,這確實是超值。
“紙鈔好不好?好!”沈安淡淡的道:“可有人卻覺著紙鈔不值錢,對朝中的信譽視之如糞土,我要告誡這樣的人,你的生意做不大。”
有商人說道:“歸信侯,紙鈔最近幾日鬧得沸沸揚揚的,那些官員都牢騷滿腹,這以后會不會貶值啊!”
“是啊!”商人們就擔心這個。
“你等可懂投資?”
沈安看著很是矜持,甚至有些看不起人的不屑。
商人們齊齊搖頭。
“呂不韋知道吧?”
眾人點頭,這位可是商人中的大佬,別人投資是掙錢,他投資差點掙到一個國家,還是最強大的那個秦國。
“對于商人而言,坐擁巨富而滿足,那是恥辱。”
沈安開始調動自己的情緒,面色紅潤,“要把經商當做是自己一生的追求,要孜孜不倦,要永不滿足…”
“下面某說說投資。”
沈安漸漸進入了狀態,“投資,比如說你投錢弄了個雜貨鋪,每月能掙點小錢養家糊口,這是投資。你投錢弄了個酒樓,順帶弄了幾個好廚子,每月掙錢能讓家人過上體面的日子,這也是投資…”
眾人紛紛點頭,覺得這個分析雖然簡單,卻發人深省。
沈安繼續說道:“到了你等這里,家財萬貫,好像不需要投資了…可你等滿足了嗎?”
眾人搖頭,人性本貪,哪有滿足的時候。
“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金銀忘不了。”沈安順口感慨了一下人性,“既然不滿足,那就要小心。家財萬貫,富可敵國,你想做什么?嗯?”
他端起茶杯,緩緩的喝了一口,目光掃過眾人,很是和氣。
可有人卻一個激靈,然后說道:“歸信侯說得對,錢太多了就是禍害,會被盯著,弄不好就會有牢獄之災。”
“是啊!錢財太多,富可敵國。可朝中會不會忌憚?”
“怪不得歸信侯經常捐贈,而且上次一家伙就把家里的錢大多弄出去了,看似劃不來,可官家會如何想?”
“歸信侯掙錢比我等厲害多了,他還是名將,順帶還弄了家書院,太學就是靠著他才翻身的…就這么一位大才,依舊要小心謹慎,我等卻有些忘形了。”
眾人想起沈安的發家史,不禁嘆為觀止,覺得這位就是陶朱公再世。
可沈安隨后的各種手段就讓人有些看不懂了。
沈家的錢財不斷流出去,捐贈是最多的,汴梁城中的孤老們都把沈安當做是了菩薩,可見他捐贈手筆之大。
那時大伙兒還覺得這人怕是瘋了,可如今一看,沈安這是在自保呢!
“歸信侯高明。”
“某不高明。”沈安說道:“捐贈也是一種投資,它能你收獲不少,比如說成就和滿足,以及心平氣和,神清氣爽…可這只是一種投資方式,還有一種,和你等息息相關。”
“歸信侯請說,我等洗耳恭聽。”商人們覺得今日這一課上的極好,都在認真聽著。
多好的棒槌啊!
沈安深情的看著這些商人,覺得自己當真是太善良了,否則隨便都能從他們的身上敲一筆。
“先前說過,錢太多會犯忌諱,可怎么辦?”
“某來告訴你等,最好的辦法就是投資給官家!”
沈安說完就端著茶杯,緩緩喝茶水。
眾人一陣迷惑,有人問道:“歸信侯,我等也想投資給官家啊!可誰認識咱們?怕是連宮門都進不去。”
“是啊!若是官家肯要,某馬上捐五萬貫!”
“某捐三萬貫!”
“你等小家子氣,某捐十萬貫!”
這里的商人都是汴梁最頂尖的那一撥,而且大多是從事大宗商品交易,每日過手的錢財不計其數。
眾人一陣喧嘩,沈安計算了一下,若是全部收下的話,趙曙頃刻間就能變成百萬富豪。
此百萬非彼百萬,這是一百萬貫。
一百萬貫大抵能讓趙曙眉開眼笑,可沈安的謀劃更多。
“咳咳!”
他努力回想了一下那些培訓導師的神色,然后說道:“可官家現在有個麻煩事,你等可愿意為君分憂嗎?”
眾人齊齊點頭,有人拍著胸脯說道:“有事只管說話,某皺一下眉頭就不是人。”
“就是,皺一下眉頭就不是人!”
沈安是近臣,他此刻說的話,無疑就代表著皇帝的態度。
大家平時哪里有機會去和皇帝對話?此刻通過沈安就能,那還等什么?
于是人人都恨不能化身為比干,把自己的心肝肚肺都掏出來,讓趙官家看看那耿耿的忠心。
沈安贊道:“果然都是忠心耿耿的好人,某定然會轉告官家…”
眾人喜上眉梢,有人說道:“歸信侯今日召集我等可是捐錢嗎?如此好說,就剛才說的數,加起來有百萬貫吧?沒問題。”
“沒問題,剛才某答應五萬貫,回頭就送進宮去。”
才多少錢?
只怕官家不要,他一旦要了,那就是人情。以后咱犯事了,或是有難處了,需要和官府打交道,直接說一句:當年某送了五萬貫給官家。
馬丹,官府難道不另眼相看?那某把一雙眸子挖了去。
商人們從不干沒好處的事兒,哪怕是捐助,他們也在盤算利弊。
“都是好人吶!”沈安欣慰的道:“既然如此,從即日起,大家大生意都收紙鈔吧。”
室內所有人的眉頭都皺了起來,一臉糾結。
忠心耿耿仿佛從未來過。
按照慣例,九月月底的三天應當是雙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