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學巷的宅子不少,但寺廟道觀也不少。
“怎么那么多呢?”
蘇軾站在玉仙觀的外面,糾結的道:“這城里怎么那么多寺廟道觀?”
“福生無量天尊。”
他這話帶著質疑,道觀大門打開,兩個道士目光不善的出來。
“咳咳咳!這道觀看著有仙氣。”
好漢不吃眼前虧。
蘇軾灰溜溜的走了,順著玉仙觀一路往右。
路上經過了太學,門子認識蘇軾,熱情的邀請道:“蘇御史可要進來喝杯熱茶嗎?今日還做了滾燙的羊肉湯,配上炊餅,那就是神仙啊!”
蘇軾的咽喉滑動了一下,笑道:“某剛吃飯。”
時近中午,他的肚子里咕嚕嚕在叫喚。
等看到邙山書院時,蘇軾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尋摸了進去。
王雱不在,蘇軾擔心沒人認識自己。
“是子瞻先生,可是餓了嗎?”
“來來來,中午書院里有羊肉…”
蘇軾被帶去了食堂,那些正在排隊等候打飯的學生們見到他有些驚訝。
“是蘇御史!”
“他可是制科三等,國朝第二人,某就想成為這樣的人。”
“他的文章連宰輔都夸贊不已,據聞宮中也時常會索要,不讓李太白分毫啊!”
“他若是來書院教書就好了,保證門檻踏破。”
你若是問讀書人的偶像,起碼有三分之一的人會說是蘇軾。
制科三等,宰輔說要為他讓路…文章詩詞讓人忍不住擊節叫好,恨不能當面請教。
這是什么?
這就是妥妥的人生贏家啊!
蘇軾看著這些目光,心中不禁有些飄飄然,豪氣頓生。
稍后吃了飯,他又順著刷了過去。
“買宅子?”
陳鐘皺眉看到門外的蘇軾,問道:“買來作甚?”
“蓋書院,宗室書院。”
蘇軾很老實,壓根就沒有什么談判技巧,就是憑著一股氣。
陳鐘的眼中浮現喜色,干咳道:“這不是待詔的事嗎?您是…”
這事兒要沈安出馬才對啊!
實際上在得知消息之后,武學巷的不少人家都隱隱約約的覺得宗室書院會選在這里,所以大伙兒還私下溝通了一下,約定了大致的價錢,誰要是私自降價,那就是公敵。
公敵不怕,卷錢跑路就是。可街坊們都說了,一旦有人私下降價,邊上的都不許買,讓買房的人另選地方。
那書院得多大?起碼要好幾家相連的宅子都夠。
你不守規矩,那這便宜就不該你得。
為了多賺錢,大伙兒也算是苦心孤詣了。
蘇軾笑瞇瞇的道:“安北太忙,此事某來接手。”
這事兒沒啥可騙的,因為最后付錢可是真金白銀,所以陳鐘心中一喜,覺得來了個棒槌正好,就帶著蘇軾往里去。
“您是…”
進去坐下后,蘇軾忘記了自我介紹,聞言哦了一聲,“某蘇軾…”
陳鐘霍然起身,然后一溜煙就跑了。
這是啥意思?
你行不行給個話啊!
蘇軾有些懵逼。
這廳堂通風,他坐在那里熱茶也沒有,一陣陣冷風吹來,冷颼颼的難受。
“啊嘁!”
“冷颼颼啊!”
蘇軾吸吸鼻子,覺得這事兒怕是不成了。
回去之后要認錯…
認錯蘇軾不怕,但要承認沈安錯了,這個蘇軾沒法接受。
那不夠兄弟啊!
換做是別人,此刻大抵是如坐針氈,或是喊一聲,或是直接走人。
可蘇軾卻安坐在那里想事,嘴角不時翹起。
稍后他起身,走到墻壁邊上,看著掛在上面的書畫。
“哎!這幅字匠氣十足,筆端游走間都能看出刻意來,須知書法要隨意,筆隨心動,如此才是上品。”
“這幅畫不好,畫的是仕女,可女人…女人得有盈盈之態啊!這個把女人畫作了豬,埋汰了!”
漸漸的,蘇軾找到了樂趣,沒多久就把墻壁上的字畫給一一點評。
“若是有筆,某現在真想修改了。”
蘇軾在唏噓著,覺得這些書畫不堪入目,當真是忍不得。
外面的窗戶下面卻蹲著幾個男子。
“聽到沒有?”
“點評的入木三分,不愧是子瞻先生啊!”
“還能修改。”
“果然是大才啊!”
“如此…”
“某等不及了。”
陳鐘站起來,繞過去,一路進了正堂。
“見過子瞻先生。”
正在面壁看畫的蘇軾回身,從容的道:“陳員外可有熱茶?”
“有有有!”
陳鐘一拍腦門,“竟然忘記了待客,該死該死!來人,送熱茶來。”
門外又進來幾人,蘇軾微微頷首,那微笑看著頗為神秘。
這就是氣度!
陳鐘心中一喜,問道:“子瞻先生剛才說能修改這些字畫?”
“小事。”
這等水平的字畫在蘇軾的眼中大抵就是兒童嬉戲之作,所以他答應的很是淡然。
陳鐘歡喜的道:“送筆墨來。”
他起身拱手,“還請先生出手。”
蘇軾覺得他的態度有些太過客氣了,邊上作陪的那幾個男子的眼神也不大對,好像是看到了什么…
他不懂偶像這個詞,所以覺得那些眼神綠油油的,讓人瘆的慌。
等筆墨來了之后,蘇軾上去刷刷刷幾筆就改了詩詞,隨后又改動了幾幅畫,眾人在后面如癡如醉的看著,不禁贊美道;“果然是子瞻先生啊!”
“一個臨字就把整首詩的意境提升上去了,這等文采…震古爍今啊!”
“今日得以目睹子瞻先生的筆墨,死而無憾了!”
蘇軾覺得就像是給兒子蘇邁修改了功課,所以很是輕松寫意的把毛筆一丟,端起熱茶就是一口干。
“豪爽!”
他喝茶的姿態就像是喝酒,陳鐘見了就試探著問道:“寒舍也頗有些好酒,子瞻先生若是不棄…”
想起蘇軾的文章詩詞,那些豪邁之氣,想必這人也是大氣磅礴,這樣的人不好打交道啊!
“拿酒來!”
蘇軾喜酒,他最喜歡的就是喝得臨近大醉時的感覺,那時候文采飛揚,詩詞就像是嘔吐物般的大股大股往外噴。
陳鐘一聽就歡喜的喊道:“拿好酒來,還有,弄好菜來,再去請幾個女伎來唱歌…要快。”
邊上的幾個男子聞聲不樂,“怎么都是你出錢,這是看不起我等?”
偶像在前,請客的事兒你陳鐘可不能包圓了。
稍后酒菜齊備,水陸雜陳。
“子瞻先生請。”
幾個有錢的豪紳在偶像的面前有些拘束。
蘇軾一飲而盡,摸著短須贊道:“酒不錯。”
“再來!”
蘇軾喝酒從不客氣,客氣的地方他也不樂意去,覺得不夠暢快。
按照他的理論,喝酒最好是至交好友在一起,或是志同道合者,大伙兒舉杯暢飲,肆無忌憚,如此才是喝酒的氣氛。
眼前的幾個小粉絲緊張的不行,蘇軾沒察覺到,察覺到了也不會當回事。
他頻頻舉杯,稍后就聽到外面有腳步聲傳來。
“可是子瞻先生嗎?若是他在,我等這一趟就不收錢了。”
“是子瞻先生。”
幾個女子出現在門外,見到坐在主位的蘇軾時,有個女子尖叫道;“啊…真是子瞻先生,我見過…”
另一個馬上退了出去,問道:“我要重新梳妝。”
“太丑了,我不敢用這妝容去見子瞻先生。”
幾個女伎在外面磨了一陣,再進來時已經是容光煥發。
“見過子瞻先生。”
她們肅容行禮,蘇軾擺擺手道:“若是有歌便唱來佐酒。”
“是。”
幾個女伎隨即安排樂器。
歌聲起,蘇軾舉杯暢飲,姿態瀟灑。
他本是個最不喜約束的人,哪怕是在別人家中也要尋自在。
陳鐘等人不知不覺就變成了客人,隨著他的節奏飲酒。
“痛快!”
蘇軾把酒杯一扔,突然大笑道:“雖然文采不彰,但性子卻好,蘇某便認了你等幾個朋友。”
“豈敢…”
幾個粉絲心中激動,可惜現在沒有什么簽名之說,不過卻有更牛筆的。
“還請子瞻先生留下墨寶。”
先前的是修改,現在是正式邀請蘇軾留下墨寶,為今日的聚會留念。
蘇軾一揮而就,那字看著恣意狂放,入目恍如長劍。
“好字!”
陳鐘見蘇軾起身,就說道:“先生還要去何處?”
酒喝多了就歇著唄,你看那幾個女伎面色粉紅,眼中的傾慕掩飾不住的模樣,分明就是愿意自薦枕席…
女伎不賣,但遇到了偶像時卻不同。
蘇軾有點喝多了,他灑脫的道:“某還要去看宅子,改日再聚。”
興盡而歸,不管有什么美女佳人在,依舊不能阻攔。
這就是蘇仙。
“宅子?”
陳鐘和那幾個男子相對一視,笑道:“先生還擔心這個?”
“不擔心。”蘇軾真不擔心,“不過做事要認真。”
陳鐘笑道:“先生看小人的宅子如何?”
“極好。”蘇軾有些酒意上涌,想回家睡一覺。
“那可否為書院?”
“極好。”
“先生醉了,來人,扶了先生去歇息。”
蘇軾這一覺就睡到了下午才醒來,他干咳一聲,有侍女進來服侍他洗漱,隨后帶著他去了前面。
陳鐘等人都在,此刻見他出來都起身行禮。
“卻是打擾了。”
蘇軾想起宅子的事,決定要戒酒。
不能對不起安北啊!
他想起了御史們對沈安的態度,覺得太過分了,非得找個機會教訓他們一番不可。
陳鐘拿起一疊文書,起身道;“這是小人的宅子,還有邊上幾套宅子的販賣文書,只差先生同意了…”
蘇軾搖搖有些昏沉的腦袋,接過了文書。
他覺得這事兒不對。
價錢會很高吧?
想趁著某大醉的機會騙人?
沒門!
蘇軾好歹跟著沈安和王雱,還有趙頊這三個滿肚子壞水的家伙廝混了許久,所以警惕性多少有些。
可等他低頭一看時,卻懵逼了。
“這宅子…”
這宅子他先前看過,大,且奢華,若是用于建造書院,許多地方都不用改,算得上是豪宅。
“竟然才五千貫…”
他抬頭看著陳鐘,“這宅子最少一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