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對外貿易的歷史悠久,比如說著名的絲綢之路,那是最早的商路。
而到了前唐中后期時,國事衰微,陸地上的商路被堵住了,于是海商就開始粉墨登場。
趙光義滅掉了南漢后,第一件事就是開廣州為對外貿易的港口,設置市舶司。
這是大宋對外貿易的開端,及至如今,海洋貿易賺取到的錢已經成了大宋不可或缺的財政收入。
可大宋現在主要是召集外藩商人來貿易,自家出海貿易所占比例不大。
大宋的海船實際上并不差,可商路卻被外藩商人掌握,利潤會被盤剝…
沈安早就對此有看法,只是趙禎為帝,許多想法他都不能實施。
“市舶司那邊還能再弄弄。”
沈安自信的道:“海外有不少國家,許多國家不許大宋海商前去,只是自家運送貨物前來。這不公平。”
“你想如何?”
包拯依舊冷靜。
沈安說道:“比如說博買,這好倒是好,可卻沒什么激勵。”
大宋的對外貿易方式很簡單:你送貨來,先抽解,隨后大宋官方估價出錢買下,這事兒就算是完了,至于被官方買下的貨物,會被統一發賣給大宋商人。
實則大明以后的對外商貿制度就是在這個的基礎上施行的。
這種模式利潤非常高,但卻是建立在盤剝本國商人的基礎上實現的。
而沈安的想法卻是釜底抽薪:“憑什么他們販賣貨物過來,又帶著大宋的貨物回去販賣?這肉都被他們吃了,大宋卻只是喝湯,這不公平!”
他的聲音很是激昂,包拯突然打個寒顫,問道:“你是想把那些外藩商人給趕走?”
沈安詫異的看著他,說道:“這不對嗎?”
包拯平靜了下來,說道:“你這太狠了。當初太宗皇帝差遣內侍出海,去海外諸國請那些商人來貿易,此刻趕走,名聲還要不要了?”
“名聲?”
沈安驚訝的道:“包公,那些商人壟斷了貿易,賺了多少黑心錢?名聲?和名聲比起來,某更想多掙些錢。不說旁的,一年兩百萬貫!”
他伸出兩根手指頭,包拯一巴掌打掉了一根,說道:“一百萬…”
目前三家市舶司一年能進賬六七十萬貫,目標定為一百萬貫,這算是比較穩健。
“很難。”
包拯卻認為這很難:“三家市舶司都做了多年,有什么能掙錢的他們早就去弄了,這三十萬的差額,你怎么弄?”
“好弄啊!”
沈安輕松的道:“包公,只要那些商人站在某的面前,三十萬貫,某就能弄回來。”
包拯冷笑道:“說的輕巧,你以為自己能點石成金嗎?”
“能啊!”
沈安很篤定的道:“比如說看似簡單的沙粒就能煉成琉璃,還能加工成鏡子。那鏡子纖毫畢現…包公,真的能點石成金。”
“鏡子?”
老包每天早上都會照鏡子,不過卻是銅鏡。
銅鏡會銹蝕,所以需要經常磨。
磨鏡子就是一門很火的職業。
“對,鏡子。”
包拯盯著他說道:“撒謊的后果…”
“絕不敢。”
沈安舉手道:“此等大事某不會說謊。”
包拯點頭道:“好,此事老夫應了。”
三司使的支持會使沈安的成功率更高,可還有宰輔。
包拯遲疑了一下,皺眉道:“你寫那些東西作甚?”
小說只是在勾欄瓦舍里出現的東西,對于士大夫來說連解悶都不夠資格…一句話,這玩意兒就是下等人寫的東西,下等人喜歡的東西。
沈安干笑道:“寫著玩。”
包拯點點頭:“里面倒是有些可觀之處,不過終究登不得大雅之堂,莫要沉迷。”
“是。”
沈安雖然應了,可卻壓根不在意這個。
石頭記能夠風靡多年,自然是個好東西。
第二天沈安就去上朝了。
“臣敢打包票,每年三家市舶司的歲入能有一百萬!”
沈安不說什么大宋的危機,因為任何危機在這群君臣的眼中都是過眼云煙。
大宋都平安多年了,你和我扯什么危機…當年我們也扯過,結果被打成了豬頭。
所以沈安直接就說出了條件。
在目前七十萬貫的基礎上,歲入達到一百萬貫!
每年多出三十萬貫…三十萬貫是個啥概念?
當年澶淵之盟的賠款折價也不過是三十多萬貫!
澶淵之盟時,這三十多萬貫不算啥,而且每年通過榷場都能賺回來。若非出了真宗這個敗家子,大宋現在的家底依舊還厚實。
等到趙禎時,雖然節儉,但他還是繼承了真宗留下的那一套,于是大宋的財政就越發的艱難了。
以前不在意那三十多萬貫的賠款,現在卻肉疼的不行。而且重熙增幣之后,每年給遼人的賠款差不多增加了一倍,就更艱難了。
所以沈安一提三十萬貫,趙禎的眉毛就跳了一下。
我這個皇帝也沒余糧啊!
韓琦也心動了,他看了一眼包拯,說道:“年輕人總是喜歡信口開河。”
三十萬貫,有了這筆錢,他這位首相就能從容許多。
曾公亮淡淡的道:“樞密院那邊差錢了,包拯,你何時給?”
包拯皺眉道:“錢沒有,老夫的命倒是有一條,你便取了去。”
歐陽修干咳一聲,說道:“一百萬貫,若是能成,你想打斷誰的腿?老夫幫你按著人。”
從韓琦的‘信口開河’到曾公亮說缺錢,再到包拯說錢沒有,命有一條…這些都是在暗示趙禎。
官家,大宋很窮,這三十萬貫很重要。
若是旁人說每年增收三十萬貫的話,不等趙禎說話,韓琦就能飽以老拳。
可這是沈安。
大宋有名的財神爺!
趙禎心動了。
可等歐陽修問沈安想用這個大功來換取誰的腿時,他只得板著臉干咳幾聲表示不滿。
但他還是心動了。
他不由自主的開始發散思維:這份功勞能讓沈安打斷誰的腿呢?
他想到了趙允弼,然后搖搖頭。隨后想到在家里養病,一直癡傻的劉展…
趙允弼不行,雖然趙禎不喜歡這位宗親,可臉面卻是要顧忌的。
而劉展還不夠資格,達不到標準。
“若是歲入兩百萬貫呢?”
韓琦手中的笏板落在地上,他卻沒有去撿,而是冷笑道:“若是能,老夫的腿送給你打斷。”
首相愿意用自己的腿骨來抵消沈安的功勞,這事兒要是傳出去,汴梁人民怕是會懷疑韓琦的腦子壞掉了。
沈安笑道:“韓相的腿…太貴了。”
他本想和韓琦打個賭,可卻看到包拯那噴火的眼神,就忍住了。
昨晚他說兩百萬貫,老包打掉一根手指頭,現在他竟然又來了,這是要作死啊!
趙禎皺眉道:“兩百萬貫,如何來的?”
若是一年能增加一百多萬貫的歲入,大宋的財政會緩解許多,他這個皇帝也能過些輕松的日子。
“五年后。”
沈安說道:“若是讓臣執掌三大市舶司,五年后,臣敢擔保能歲入兩百萬貫!”
趙禎覺得這廝在撒潑,外加撒謊吹牛。
可沈安的神色肅然,顯然不是在開玩笑。
朝堂之上也沒誰敢用這等話題來開玩笑。
趙禎心動了,再次問道:“如何能做到?”
“第一集合,大宋的商人從各處往市舶司去,長途運送貨物耗費不小,而且那些外藩人最喜歡大宋的什么貨物,誰知道?若是能由市舶司統一打探清楚,統一采買,那會節省多少耗費?”
節省就是賺到。
“第二就是出海貿易。目下更多的是外藩商人駕舟來大宋貿易,大宋海商出海還不夠多,許多錢都被外藩人給賺走了,這不公平!”
趙禎在猶豫。
他是帝王,習慣性的覺得不能反悔,對外不能太強勢。
他知道大宋的毛病是什么,但卻牽一發而動全身,他忌憚了。
他知道范仲淹的下場有自己縱容的關系,但更多是那些既得利益者的瘋狂反撲,讓他都害怕的反撲。
所以他只能坐視。
所以他絕口不提革新和新政。
讓新政去死吧,朕只想把大宋看好,把這份太平傳遞下去。
至于以后…朕去了之后,后面的事就是趙宗實的煩惱了。
這一刻他甚至有些幸災樂禍,覺得把大宋這個爛攤子交給趙宗實很好。
所以沈安不說革新,只說手段,這個讓他真的是心動了。
別說道,咱們來討論一下術。
他有些糾結的道:“朕要的是實話。”
沈安認真的道:“陛下,臣此刻很清醒。”
我不說胡話!
韓琦眼神微變,說道:“陛下,若是如此,臣以為可以試試。”
試試就試試,大不了重新來過,反正大宋的貨物對外藩人有著巨大的吸引力,不怕沈安搞砸鍋。
面對巨額收入,君臣都動心了。
趙禎擺擺手,“諸卿各自去吧。”
他竟然拒絕了?
沈安心中失望,但卻不是絕望。
等吧,沒幾年了。等趙仲鍼上臺后,哥要讓這大宋翻天覆地!
群臣告退,沈安跟著走了出去。
包拯過來說道:“別失望,官家得衡量利弊。”
帝王從來都不是拍腦袋做決定的生物,那是昏君。
沈安點頭,這時身后有腳步聲,他回身看去,是陳忠珩。
“官家讓你回去。”
好吧,這位皇帝又反悔了。
沈安跟著回去,再見到趙禎時,他已經換了一身便服,手中端著茶杯在喝茶。
沈安進來行禮,趙禎不搭理。
他有滋有味的喝茶,沈安在神游物外,可外表看著很誠懇,一臉‘我在忐忑’的緊張模樣。
對朕有敬畏心,這是個不錯的年輕人。
野心勃勃之輩永遠都不會得到上位者的喜歡,做什么都會防備他們一手。
而尊重上官的下屬會得到獎賞。
“景祐五年開始,少卿、少監以上的文官去廣州任職知州者,都會兼任市舶使。其后杭州和明州知州也兼了市舶使…你可知道?”
沈安搖頭,大宋為了制衡而無所不用其極,官職的復雜性和牽制性就是其中之一。
別妄想去徹底弄清楚大宋的官職,那會讓人發狂。
趙禎淡淡的道:“這就如同是地方勸農,可知州為市舶使,他們要聽你的…談何容易?”
下級領導上級,這事兒不靠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