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十年來趙禎最大的執念就是生兒子,可幾次三番的夭折讓他終于失去了信心。
這時候他的責任心終于被喚醒了。
哎!醒醒,再不弄個繼承人,你死后大宋可就亂套了啊!
于是執念漸漸就消散了,他選擇了趙宗實作為自己的接班人。
當年趙宗實在宮中的表現不錯,算是優秀。
可多年未曾了解,趙禎心中也沒底。
今日趙宗實舌戰群臣,最終大獲全勝,終于讓趙禎放心了。
一個皇帝的本事不是體現在治國上,他最大的本事就該是統御群臣。
也就是會用人!
可打鐵還得自身硬,你作為帝王要穩得住!
什么叫做穩得住?
就是別被被臣子欺負或是牽著鼻子走!
看看歷史上那些沒有主見、軟弱的帝王吧…有幾個有好下場的?
那樣的帝王遲早要完,而且多半是王朝的掘墓人。
他現在是很滿意了。
但他卻不知道的是,這位十三郎在前世接班后,第一件事就是和群臣干架。
為了自家生父的名分,他不惜和群臣對峙,直至達成目的。
這樣的人怎會被臣子牽著鼻子走?
趙禎想起了此事的功臣,就看向了韓琦。
“韓卿近日多有辛苦,朕回頭派了御醫去看看。”
這是慰問:老韓啊!你當初逼著朕立皇子,這事兒朕想清楚了,是功勞。
韓琦心中得意,但卻誠懇的道:“臣只愿陛下萬歲…至于臣,臣的身子好得很,每餐能吃十張餅。”
這自然是套話,不過挺吉利的,讓趙禎也微微一笑。他看看韓琦的身材,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
這位當年可是俊俏韓郎君,若是沈安在的話,定然會說以前的韓琦就是小鮮肉,現在卻變成了老臘肉,肥膩的讓人無語。
他隨即看向了司馬光,這位也是老臘肉,而且也胖。
立皇子最后還是司馬光使了一把勁,也是立下了大功。
“司馬卿在朕的身邊多有辛苦,朕聽聞你喜歡吃肉,回頭朕讓人送幾頭肥羊過去。”
這是一種另類的夸贊和慰問。
司馬光出班謝恩,只是心中有些膈應。
現在的人大多數只吃兩餐飯,早飯和晚飯,午飯是沒有的。
可從早飯到晚飯之間的間隔時間太長,導致人餓的不行。
人一餓就會想招數,有的人會在中午吃些點心什么的,可司馬光的招數卻是多吃。
多吃沒問題,可胃不可能無限大,所以他就使勁吃肉。
特別是晚飯時,司馬光的飯桌上最多的就是肉。
按照他的說法,晚飯多吃肉,睡覺都舒坦,第二天中午就不會那么難熬。
司馬光謝恩回去,氣氛松緩了些,有人笑道:“陛下,先前臣倒是忘了說,那趙仲鍼看著還好,只是有個事…”
他窺看了趙禎一眼,見他只是不悅,才繼續說道:“那少年的性格怕是有些急躁,上次還毆打了陳挺…當然,此事和他無關,只是近朱者赤…”
——陛下,沈安可把趙仲鍼給帶壞了呀!
那次的圍毆給群臣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
這樣的趙仲鍼,以后他若是成為了太子、皇帝,哪天不高興了會不會對臣子飽以老拳?
想想那個畫面…真的太美,不敢看。
皇帝毆打臣子,這史書都沒法寫了。
司馬光出班說道:“陛下,既然皇子已定,那后續的教導也得跟上。趙仲鍼乃是皇子的嫡長子,卻不能任由他放縱,臣以為當挑選人手去榆林巷。若是不趁著現在就加以矯正,此后怕是就…”
三歲看老啊陛下!
趙仲鍼現在就像是一頭小狼般的放肆,不管不行了。
趙禎心中有些尷尬,想說少年意氣,可那是趙宗實的嫡長子,以后說不定就是未來的太子。這樣的少年沒有意氣用事的資格,當穩重。
“此事…那孩子如今改了許多…”
官家被難住了,歐陽修義不容辭的出來站臺。
他正色道:“沈安那邊每日都帶著他靜坐半個時辰自省…”
趙禎的臉頰不禁顫抖了起來。
天可憐見,那沈安會靜坐半個時辰自省?
他有那半個時辰的功夫,最大的可能是睡個懶覺,或是琢磨一道美食。
歐陽修的眼神不好,所以看不到這些,他誠懇的道:“后來更是學了些佛法,臣聽聞他如今都不肯看到宰殺活物了…仁心,這就是仁心啊!”
包拯把臉別過去,不想看到那張撒謊撒的一本正經的老臉。
“如今他別說是毆人,就算是自己的馬都舍不得鞭打一下,這仁慈之心和陛下倒是一脈相承,可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這是陛下的仁慈感動了天地,上天降下了福澤,護佑大宋…”
歐陽修是文章大家,說話自然是一套一套的,而且滔滔不絕。
“誰沒有年少的時候?”
歐陽修振振有詞的道:“少年意氣終究會過去,那孩子如今算是成熟了,以后定然不會再犯這等錯,若是再犯,老夫愿意…”
“陛下,沈安求見。”
歐陽修正說的順暢,后面還有幾百個字的腹稿沒說出來就被打斷了。
他悻悻然的循聲看去,然后嘀咕道:“前面就是胡亂說的,可惜后面了…”
稍后沈安來了,趙禎笑道:“可是查清了嗎?”
“是。”
沈安稟告道:“陛下,臣和趙仲鍼去了文峰村,整個村子只剩下了一戶人家…那些房屋多被拆毀。臣仔細查探,發現乃是當地一豪紳陳敏在作祟…”
“今年文峰村遭了蟲災,陳敏就順勢借了高利貸給村民,當時說好的半年后歸還,可才沒多久,陳敏就來追債,若是不從就毆打,甚至威脅要放火燒屋…”
“等等!”
司馬光皺眉問道:“那些欠債定然是有借據,上面難道沒寫清楚歸還的期限?”
是啊!連趙禎都覺得古怪。
沈安苦笑道:“那些農戶大多沒見過什么世面,那陳敏又是地方豪紳,家里極為有錢…當時借據上寫的是半個月,有人質疑,那陳敏說是寫錯了,再重新寫卻是麻煩,大家都是鄉里鄉親的,說半年就是半年…”
他想起了后世的那些騙局,很簡單的手段,可上當的人多不勝數。
“他當著那些農戶說,大家都信了,可才沒過多久,他就翻臉不認…”
“這般無恥?”
王安石第一個反應過來了,怒道:“這等人…可拿來了嗎?”
沈安點點頭,這時皇城司的人來了。
沈安看了一眼,才發現這廝竟然就是跟著去的一個小吏。
皇城司竟然給我挖坑?
張八年太過分了吧?
在回程的路上他威脅利誘了一番,自以為跟著去的幾個官吏被封口了,可沒想到張八年竟然早就派出了臥底。
“陛下…”
小吏開始講述此行的經過,“…趙仲鍼見到常二一家卻是哭了…”
這是個仁慈的少年。
趙禎微微點頭。
群臣紛紛點頭。
只要仁慈,那么再壞也壞不到哪去。
這是一脈相承啊!
想起大宋將再度出現一位仁君,群臣心中不禁歡喜。
“…一路去尋到了那個陳敏,此人看著溫文爾雅…趙仲鍼驟然發難,對陳敏拳腳相加,那陳敏竟然毫無還手之力…”
趙禎目瞪口呆…
歐陽修才擔保趙仲鍼現在變了,變乖了。
這就是變了?
有人嘀咕道:“這就是學了佛法的模樣?”
這佛法怕是學歪了吧?
司馬光心中覺得好笑,“舍不得鞭責自己的馬…如今卻能毆人。”
歐陽修的老臉沒地方擱了,只覺得陣陣發熱。
老夫剛給他背書就被打臉,幸而最后的那句話沒說出來啊,否則真沒臉見人了。
小吏不知道剛才發生事兒,兀自在繼續說著:“…那趙仲鍼的拳法還好,看著少有破綻。只是腿法卻差了力道,小人以為可以綁沙袋苦練,如此三五年當可大成…”
這話題轉的這般快,而且還天衣無縫。
韓琦滿臉黑線的喝道:“說正事。”
小吏這才發現自己跑題了,就趕緊說道:“是是是。后來沈安坐視趙仲鍼毆打陳敏,旁人相勸,他說若是打死了就算是某的…”
趙禎捂著額頭,無力之極。
這就是所謂的引導?
還什么沈安每日帶著趙仲鍼靜坐半個時辰…你這是忽悠朕呢?
這分明就是每日花半個時辰來操練怎么打人吧?
歐陽修的老臉掛不住了,嘟囔道:“必然是有理由的,沈安那小子老夫知道,定然是事出有因。”
司馬光板著臉道:“上次毆打陳挺可以說是有仇報仇,可這次呢?這次的陳敏和他有何大仇?讓他下了狠手。而沈安更是坐視不管,這是縱容!”
他抬頭,肅然道:“陛下,此事要重視,否則…臣擔心以后一發不可收拾。”
少年不管,大了沒法管!
這個道理不少人都知道,所以都微微點頭。
趙禎很頭痛,就問道:“為何這般?”
沈安一臉無辜的道:“義憤。”
“義憤?”
司馬光皺眉道:“世間該義憤之事不少,若是每一次義憤就動手,律法何在?規矩何在?”
眾人都紛紛點頭。在這些人的眼中,規矩大過天。若是規矩動輒被破壞,那就是國將不國了。
沈安深吸一口氣,說道:“諸位可見過那些流民嗎?”
他的神色中帶著不加掩飾的鄙夷,包拯的眼神不錯,心中就一個咯噔。
這小子要發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