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宸海從沒想過有那么一天,何茂林會用這么暴躁的一面來對待他。腦子在短時間的失靈后,他想是不是生意上又出了什么問題,所以他爸爸對他生氣了?
因此他站在原地沒走,沒像何茂林喊的那樣子走開,而是小心地說道:“爸爸,對不起,這些天給你添了不少麻煩,以后我會…”
何茂林看著那張臉,想到那一張張照片,心里燒著熊熊的火,聲嘶力竭地又喊出一句:“滾,你給我滾,叫你滾,你聽到沒有?”
秘書時刻關注著屋里的動靜,見勢不妙,屏著氣溜進來,死命拉著何宸海的衣袖,把他拖出去。
何宸海深受打擊,站在門口,不知道何去何從。他從沒見到過這樣的何茂林,在他的心目中,他爸爸是個沉穩的人,沒有什么事情能輕易讓他動怒。一定,是發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可是,能是什么事呢?
秘書勸他:“何經理,要不你先回去,讓你爸爸靜一靜再說。”
何宸海問了一句:“今天有什么特別的事嗎?”別人不知道,秘書畢竟與何茂林關系近些,或許從她這里能知道點什么。
秘書想了想,要說特別,也就是何宸風來過這件事比較特殊吧。何茂林突然情緒失常與何宸風的到來肯定有關系,這件事她現在要是還想不明白,那腦子就太不夠用了。
她也不愿意介入何家的家庭糾紛,但事已至此,只怕不說也不好。因此她告訴何宸海:“上午何宸風來過,待了一會兒就走了,然后何總就這樣了。”
何宸風嗎?他來到底說了什么,才能讓他爸爸變成這樣?何宸海揉著額角,百思不得其解。
不管是海關扣貨的事還是沂水項目落空的事,都已經過去了。何茂林雖然說了他幾句,可也沒把他怎么樣啊?還有什么事能讓他爸爸變成這樣?
何宸海覺得還是回一趟家吧,問問他媽媽,畢竟他媽媽跟他爸爸在一起生活那么多年,總比他了解得多一些。
可是讓他意外的是,他到家以后,發現家里除了保姆沒別人,他媽媽不知道去哪兒了,他等了一個小時還是不見他媽媽回來。問保姆,保姆也說不清楚,只說太太沒告訴她去哪。
何宸海想著還是晚上回來一趟再說吧,他媽媽總不能連晚上都不回家吧。
傍晚時分,沂州整個城區下起了細雨。雨絲滴滴答答地打在還未落下的葉子上,上面的水珠不時地滑落。
嚴威站在自家窗戶旁邊,用手在玻璃上抹了抹,那層阻擋視線的水氣被他抹掉一片。看著窗外被雨水滴滴答答打著的芭蕉葉,他沒頭沒腦地冒出來一句:“秋風秋雨愁煞人…”
這時候他爸爸在看報紙,他媽媽在旁邊安靜地打著毛衣,屋子里非常安靜,只有淅淅瀝瀝的秋雨聲和掛鐘擺動聲。因此他突然冒出來的這一句話就顯得挺突兀。
自家兒子平時是什么德行,兩口子能不知道嗎?冷不丁安靜下來,又突然這么說話,這要是路為民還正常,可是放到嚴威身上那就怪了。
還是他媽媽問了一句:“小威,你怎么了,你沒事吧?”
嚴威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說完之后,自己也覺得不像自己,就不說了,見他媽媽問,便說道:“沒事啊,我能有什么事。”
他爸爸說道:“我看也是,你就是閑的。過些天你爺爺要去永濟,你體格不錯,陪他去吧,好好照顧照顧他。”
嚴威倒是聽到他爺爺跟他爸爸提過幾句,好像是有中央的一個領導要下來視察,那個領導跟他爺爺有舊交,所以老頭要過去看看。
想到這事,嚴威說道:“那我去看看爺爺吧。”他知道,留在這里,他爸爸只怕也沒有什么好聽話跟他說。
嚴威媽媽看著兒子進了老頭的房間,責怪他爸爸:“你就不能跟兒子好好說話,非得跟他嗆是嗎?”
嚴爸爸也不想跟老婆為這事吵,已經吵過不知道多少回了,可是他一看那小子不務正業就來氣。
這時候嚴威媽媽又說道:“兒子見天的往外跑,你說說他還行。可現在他好好在家待著呢,你怎么還挑理,什么你就是閑的啊?兒子念一句詩怎么了,不行嗎?”
“行,可以念,就是不正常,要是念詩的是小路子還算正常。”
“什么小路子啊?小路子那是稱呼太監的,人家小路好好一小伙,你說什么小路子。”
“哎哎,嚴威他媽,你跑題了吧,咱們說嚴威呢,你跑哪兒去了?”
“你…”倆人的爭吵聲被嚴威關在門外,別說沒聽見,就算聽見了他也不干涉。
從小到大聽慣了,他已經修煉到他吵任他吵,清風拂山崗;她鬧由她鬧,明月照大江的境界了。反正吵完了還會和好,習慣了。
進屋后,見老頭穿著草綠色秋衣坐在老舊的藤椅上,旁邊的八仙桌上放著幾張發黃的舊相片。嚴威知道,他爺爺這是又在懷舊了。
他安靜地坐到藤椅旁邊的架子床上,打量那幾張照片,其中一張在最上面,照片上是三個穿著舊時代軍裝的青年,長得不胖,但是很精神,軍服里面穿的是棉襖棉褲,顯得鼓鼓的,可是擋不住照片上人的精氣神。
他認出來右邊那一個就是他爺爺,看來他的長相還是隨了他爺爺,跟老頭嚴紹武年輕時很像。
老頭見他這么安靜,倒是有點稀奇了,不過到底是隔輩親,他覺得孫子要是能靜下來想想事挺好的。
他眼睛已經花了,此時戴著老花鏡,拿起那張三人照,說道:“這是我們三個人在一起照的最后一張照片了,想當年,我們三個關系可是最好的。”
嚴威覺得老頭只是想傾訴,因此沒打岔,聽著他說下去。
果然老頭接著說道:“這個人,過幾天就會來沂州這邊了,大概還能見上一面吧,以后就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著了。”
見老頭說得傷感,嚴威說道:“爺爺想見他可以坐飛機啊,現在比以前方便了。”
老頭卻搖頭:“歲數大了,太遠走不動了。”
嚴威看著照片上中間那個人,問他爺爺:“那這個人呢?”
“他呀,早就去了,去了能有二十來年了。”
嚴威不知道為什么,看著這張照片總覺得有點怪,就特意又多看了幾眼,然后轉移話題,跟老頭說起陪他去永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