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消息,象插了翅膀般,在雙河鎮瘋傳。
林家那個小美娘,
那個得過王府賞賜,得過原縣尊青睞的小姑娘,
她在新縣尊面前,替周家女爭到了房產!
正正經經立了契,白紙黑字過了戶的一間屋。
如果說之前,美娘用那一百二十斤壽面,打了嚼舌根的那些人一巴掌。
那么這件事,簡直把人臉都打腫了!
但挨了耳光的人們,卻詭異的沉默下來。除了傳遞這個消息,竟是不發一言。
直到某一戶,有個五六歲的小女孩聽到,天真的睜大眼睛,問她爹娘。
“我以后也好好孝敬你們,也管你們的老,那也能給我一間屋嗎?”
女孩的娘沒說話,只默默看向丈夫。
而丈夫摸摸女兒的頭,走開了。
他覺得自己也該好好想一想,將來要不要給女兒留些什么,給自己留條退路?
都說女兒是爹娘的貼心小棉襖,可這個小棉襖嫁出去,就只能是婆家的人了嗎?就不能再溫暖爹娘了?
可岳父岳母每回生病,都嫌媳婦不貼心,總叫女兒回去伺候。
雖說孝順老人是應當,可他心里也是有點不高興的。
但如果媳婦能在娘家有間屋,哪怕就一點點產業,那他還有什么可說的?
等他老人,將來若想叫女兒回來伺候,她的婆家又該怎么想?
這些事,美娘自然都是不知道的。
她辦成了這件事,就象在雙河鎮千百年來平靜的水面上,砸下一塊巨石。雖然濺起波瀾無數,但到底也很快平靜下來了。
至于底下如何暗流涌動,那就要等著時間檢驗。
只是從這日起,旁人看她的眼光里,又多了幾分敬畏。
有些不錯的人家,甚至動起結親的念頭。
哪怕有林俊仁那么個坑女的親家,但美娘實在是太出色了。
這么個小小人兒,都敢在縣尊面前據理力爭。雖然韓徹說她不夠貞靜啥的,但對于平民小戶來說,那就是個屁!
真正當家主婦,就得象美娘這樣,能撐得起事,往后才撐得住一個家。
可又因美娘太好,倒擔心自家兒孫配不上,守不住這么好的媳婦,方不敢造次。
順心針線鋪。
特來道謝的美娘正吐著槽,“…也不知那韓大人為何看我不順眼,還特特打發人送了女則、女訓,并一本列女傳來。”
這不是明擺著說她沒規矩么?
好在她都沒看過,只當讀著玩了。
秋大姑慣常嘲諷,“你以為你是金子還是銀子?憑什么人見人愛?這一月之期可快到了,你記得趕緊交活吧!”
小姑娘鼓著臉,瞧著正被她溫柔梳毛的兩只小狗,深覺人不如狗。
“我記得的。要是沒事,我先走了。”
葛大娘道,“慌什么?留下吃個飯。”
“不了。這不是阿娟姐要回家待嫁么?可那屋里空空蕩蕩的,我打算去買份禮物送她。”
秋大姑忽地道,“前兒針線鋪新出了副鋪蓋倒不錯,且是紅的,正好合用。”
美娘為難,“這,這我眼下可買不起。”
秋大姑翻翻白眼,“誰指望你這小窮鬼了?算我們送她的,你就出對枕套錢得了。”
葛大娘笑道,“說得你多有錢似的,美娘還是你債主呢!那日還嫌棄人家顏色俗,繡工差,價錢又貴,今兒怎么就舍得了?”
被揭了老底的秋大姑飛過去兩把眼刀,“我是不合適,她就勉強吧。”
葛大娘故意壓低聲音,偏又讓人聽見,“你秋大姑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秋大姑大怒,“我哪里象心軟的人了?我不過是看那丫頭,替咱們干活賺錢的份上罷了!”
美娘抿嘴,很明智的不出聲了。
好在針線鋪子離得近,很快把東西買了回來。
卻是一套粉嫩的桃紅帳幔,連鋪蓋枕套,繡的都是綠柳黃鶯,桃花流水,十分嬌俏。
真沒看出來,原來秋大姑冷肅的外表下,藏著一顆少女心吶!
瞧她那興興頭的樣子,大概早看上了。只太過嬌嫩,不好意思買才是真的。
美娘是萬萬不敢笑的,只暗暗記在了心里。
回頭若有機會,送她一套這樣的,看她到時啥表情!
秋大姑警惕的瞪過來,“你打什么壞主意呢?”
美娘忙收了神色,跟秋大姑回去吃飯了。
桌上倒也豐盛,一條大鰱魚,做了個紅燒魚塊,和蘿卜魚頭湯。
美娘覺得挺好,但愛吃肉的鄭飛揚,卻眼神幽幽看向一旁。
那邊,小玄子小金子正吧唧吧唧埋頭吃著它們的狗糧。
嗯,特意燉的豬肺肉片湯。
轉頭看著美娘,少年感慨,“人不如狗啊…”
桂花巷子。
美娘才提著禮物回來,瞧見小舅舅方勤了。
“喲,這又是買什么好東西了,給我瞧瞧。”
看他想上手扒拉,美娘側身擋住,“不是我的,是給人家帶的。”
對這個在她小時,連手上一塊糕餅都要哄去吃的小舅舅,可真是不得不防。
方勤訕訕的摸摸鼻子,又道,“聽說你如今也出息了,能做針線賺錢了。正好舅舅如今有個賺錢的好門道,不如把你的錢擱舅舅這兒放著,利息可高呢!”
眼看林方氏已經送了出來,美娘果斷道,“爹說我的錢還得給自己賺張床呢,眼看要入秋了,難道我還能睡竹床?要不小舅舅先給我買張床,回頭我慢慢還你。”
那還是算了吧。
方勤悻悻瞅她一眼,轉頭打個招呼,“姐,這事兒你抓緊,回頭要找我可得快著些!”
走了。
美娘提著東西去到周家,把禮物送了周娟,看她忙著,就回家打絡子了。
只琢磨著方勤為人,替外祖發愁。
方老爹為人精明,卻偏偏在婚事上犯了糊涂。
當年他一個大山里的窮小子,靠販賣山貨來雙河鎮掙下一份家業時,不是沒有鎮上的好姑娘愿意嫁他。
可他卻不愿落個高攀之名,自回了山里,娶了個漂亮姑娘。生下四個兒女,個個相貌不俗。
可方老娘除了一張臉,性子軟懦又糊涂。
方老爹忙于家計,沒空照看,四個兒女便被這老娘教養得都不咋樣。
大姨摳門小氣,自嫁了人,便只一門心思奔自己的小日子。除非能回娘家打抽豐,否則從來見不到她的人影。
象美娘這回過生日,托人帶話時,她嘴上說要來。可就是不見人影,也沒半件禮物。
老二便是林方氏。
底下大舅舅倒是本分,只跟方老娘似的,沒啥主見。
虧得方老爹一個好友看他還算勤快,又識字,便把女兒嫁了他,如今帶著他跟兒子們一起做些小生意。雖說看起來象是上門女婿,到底有個正經營業。
這回他雖也沒來吃酒,卻是因為出去收賬了。大舅母倒托人帶了一塊衣料子來,只被林方氏截了胡。
底下便是方勤,跟著二老過日子,還未成親。成日著三不著兩,稍苦些累些的事都不愿做,只一心啃老。
除了一張臉油頭粉面,略有看頭,剩下真心找不出什么長處。
前兒壽宴上,方老爹打了一只銀絲手釧給美娘。不過叫他幫著遞一遞,也是給他撐面子,他居然好意思管美娘討要謝禮。
如今他居然幫忙要賺利息錢?不坑就是好的。
美娘是半個字都不信。
可林方氏信了。
眼看女兒這里說不通,她找上了林俊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