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她們要送我什么?!”
小姑娘一雙眼睛瞪得圓溜溜的,象吃了一驚的小貓,十分可愛。
鄭飛揚忍不住咧開大嘴,得意笑了。
那一口白牙,在陽光下明朗得耀眼,也襯得少年郎日漸英姿勃發。
“這還是我的主意呢!如今鎮上人人都說你壞話,那咱們就送你一份大禮,打一回那些人的臉!”
近來聽人嚼美娘的舌根子,他也好氣的。
可在二位大娘,尤其是秋大姑的“熏陶”下,少年如今知道,光會吵架打架,都是沒用的。
敵眾我寡,
得智取!群攻!
看他一臉洋洋得意,美娘略有點難言。
秋大姑都是怎么“熏”的喲,一個從前只會偷瓜摸棗的小孩,如今都會講兵法了。
這是近墨者…
可,好感動。
這些天她雖勸自己平心靜氣,不理流言,但怎么可能不受到影響?沒看連爹娘都給她臉色看,連壽宴都只想隨便應付嗎?
于是,為了這臉打得更痛快,小姑娘眼珠子轉轉,還叫鄭飛揚去找王叔的小兒子,田奶奶的大孫子,把這事再擴展一下。
王大叔為人耿直,幾次替她講話。如今她屋里這面頗值錢的菱花銅鏡,就是王大叔送的壽禮。
田奶奶就更別提了,老太太雖無錢給美娘送禮,可關鍵時刻有她一句話,頂旁人十句。
如今她時常得美娘私下孝敬的零嘴,吃得好了,越發紅光滿面,身康體泰。
前兒掌管桂花巷子的保甲看到,說老太太這樣健旺,搞不好是能活到八九十的。等新縣尊到了,他就會去替老太太申請朝廷的敬老補助,讓田家千萬不要怠慢。
大燕律例,某處活出老壽星,連保甲帶附近鄰居都是有好處的。弄得田大嬸如今只好專門給婆婆燒些軟爛飯食,再不敢苛待。
如今既有好事,美娘也不介意拉拔下這些與她交好的人家。
可惜葉小寶太小,否則也可當個小壯丁啊。
鄭飛揚很感慨,“怪道秋大姑總說,三人行,必有我師。我本覺得自己夠聰明的,還是你鬼主意更多。”
這是贊美么?
美娘果斷賞他一記小白眼。
鄭飛揚忽有些不好意思,小聲道,“你生日,我也給你準備了一件禮物,你可別嫌棄。”
“不嫌棄,快點給我。辦正經事去!”
美娘以為,他無非是捏個泥巴小人,或雕個木頭簪環給她了。誰知鄭飛揚跳出院墻,又抱了兩只小狗進來。
“小玄子,小金子,來,給美娘姐姐拜壽!”
一黑一黃兩只小狗,頓時直立起兩條小后腿,兩只前爪并在一起,沖美娘上下拱手。
十分呆萌討喜。
美娘笑得直不起腰,“這誰起的名啊?”
很可愛,但總感覺哪里怪怪的。
“秋大姑。她說,龍戰于野,其血玄黃。它倆日后看家護院,也是要戰斗的,正好又一黑一黃。黑的就叫小玄子,小黃子不好聽,就叫小金子了。大姑說我們做生意的人家,總是要招財進寶的。”
鄭飛揚也很無奈呀。
他都想好了黑風,黃龍一系列威武霸氣的名字,可秋大姑一概不用,有什么法子?
誰叫人家掌管著肉骨頭呢?
兩小狗也沒骨氣,這么慫的名字,都立刻從了。
“謝謝小玄子,謝謝小金子。”美娘拿了兩塊瓜,喂它們吃了,摸摸小狗頭,又踮腳摸摸鄭飛揚的短毛腦袋,笑眼彎彎,“謝謝小飛哥哥。”
鄭飛揚大嘴又咧開了。
不嫌棄美娘跟摸狗似的摸他,抓耳撓腮,微有些臉紅,“我如今沒錢,等將來有了錢,再送好東西給你。”
“這就很好了。”對他花的心思,美娘是真心實意道了謝。
又伸出一根軟嫩食指,戳向鄭飛揚胸口,兇狠瞪起漂亮眼睛,“可你下回要是再這么跳墻…”
“我知道,我錯了,我走了!”
挾起兩只小狗,鄭飛揚大步甩開,一溜煙跑了。
然后,美娘就瞇眼笑了。
此時恰林俊仁提著一大筐收拾干凈的肉菜,送到前院廚房,看到便發起火。
“老子都快忙死了,你還有臉笑?”
美娘挑眉,還未答話,葉氏從隔壁來了。手上捧著新衣裳,嗤笑。
“今兒是她壽辰,不笑還哭啊?一年到頭使喚孩子,就不許她清靜一天?美娘,進來,嬸子幫你梳妝打扮!”
林俊仁近日心里憋著火,且走了王縣尊,覺得女兒沒了倚仗,又兇橫起來,將菜重重砸到地上。
“老子罵女兒,關你屁事?再哆嗦,這壽宴我不擺了!”
葉氏生氣了。
這人是狗臉么?說翻就翻。
美娘將她輕輕一拉,只淡淡哦了一聲,“既如此,那女兒這就去告訴鄰里,中午不必來了。有些禮是女兒收的,我自己會還。爹娘收的,就你們還吧。”
看她轉身往外,林俊仁大叫一聲“站住!”恨得直咬牙。
人家送到美娘手里的,多半是女孩兒用的銅鏡頭油,要還起來也容易。可他收的全是銀錢,都花用大半了,這要怎么還?
葉氏呵呵一笑,再不理他,拉著美娘就進屋了。
林俊仁滿腔怨氣無處泄,只好罵起林方氏。怪她教女無方,做事不力。
林方氏累了半日,早已熬得兩眼發昏,蓬頭垢面,此刻脾氣也上來了。
“她不是你們老林家的女兒么?可不跟我姓方。且是你說要省錢,自家動手的!”
“你還敢頂嘴?”
林俊仁剛抬起巴掌,林方氏就開始假嚎。
再這么弄下去,她也不干了。愛丟臉丟臉,索性都不管拉倒!
林俊仁還真丟不起這人。
眼看家里亂七八糟,實在不象樣子。只好收了脾氣,一面拿錢去酒樓訂幾個硬菜回來撐場子,一面又叫林方氏趕緊找幾個鄰居婆娘過來幫手。
林方氏當即收聲,只道,“那也不能白請。若不給錢,總得給些米面回禮的。”
那就給唄!
可這臨時加菜找人,價錢可就不一樣了。
于是,想省錢的林俊仁,倒花了比之前更貴的價錢,且又累了一場。
對此,美娘只有一個字——
只她在屋里細細梳妝的時候,雙河鎮的新縣尊,靜悄悄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