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小樂不記得參悟了多久，到最后，他已聽不見海浪的聲音，忘記了時間的流逝，甚至連自我都忘了，只為追尋冥冥中來自體內的本能感應。
遠處一重大浪打來，石小樂握劍，拔劍，回鞘，整個動作一氣呵成，但他分明感覺到，有一絲光芒比動作更快，傳遞到身體各處。
這是他的心神與意念。
咔嚓。
一絲裂縫出現在眼前，慢慢擴大，最后某層壁障破碎。石小樂看見了一道無比璀璨的光，那是，真我。
嗤嗤嗤。
無窮的劍氣從他身上激射而出，刺穿了附近的海風，此時此刻，石小樂整個人仿佛化成了一柄新近打造的絕世利劍，散發無匹鋒芒。
心神，意念，體魄，與他前方的劍形成了某種有效的反射弧，劍心境界不受控地開始提升。
九成八。
九成九。
九成九五。
九成九九。
只差一線，只差一線石小樂便能徹底領悟劍心，但就在這一刻，劍心的提升戛然而止。
想要徹底領悟劍心，何其之難。天資，毅力，底蘊，福緣缺一不可。強如聽潮劍侯，也是在三十二歲才堪堪達到。
借著聽潮劍侯對于劍道的領悟，石小樂大大加快了原有的步伐，但事到臨頭，還差臨門一腳。
不是天資不夠，毅力不足，底蘊缺乏，石小樂有感覺，自己真正差的是一線機緣。
人生于世，命運真實存在。
命運好的人，行事往往事半功倍，反之，任何事都像是困難無比，非得花費十倍的精力和意志，才有可能完成。
石小樂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如何，他只知道，似乎因為自己過快領悟劍心，導致天地間出現了壓制，不許他突破。
身形一閃，他來到照影壁前。
“石公子，你好啊。”
照影壁四周是楓葉，正值秋季，每日都會有一位家仆前來打掃，看見石小樂，打了聲招呼。
“大叔，能否助我一臂之力，啟動照影壁第一等級的測試？”
石小樂問。
家仆停止動作，不是驚異于石小樂想接受第一等級測試，而是，對方眼中有種迫不及待。
聽潮苑大廳內。
“風雷劍侯，不知今次前來，有何貴干？”
聽潮劍侯不喜歡接待外人，但對方畢竟是僅次于自己的劍侯，該有的禮數還是要有的。
風雷劍侯淡淡一笑，放下茶杯，道：“藍兄，孫某別無他求，這次來，只想與你切磋一下劍法心得。”
一句話說完，孫仲威渾身爆發出洶洶的戰意，嗤啦，虛空中仿佛出現了兩道交叉的電芒，分外刺人眼球。
無形的勁風吹起，令陶星宇，藍小蝶，以及孫仲威的兩個徒弟倍感呼吸困難。
藍聽濤一字一句道：“你該知道，我從不輕易接受挑戰，一旦開戰，必是生死較量。”
藍聽濤的看法十分偏激，他認為，等閑的較量無法逼出彼此的全部，所以但凡與人動手，必是生死對決。
在此之前，曾有二十三位頂級劍客上門，全部死于他的劍下。
“孫某自然曉得。”
風雷劍侯孫仲威面色不改。
能排入大涼州風塵榜的高手，修為必須是靈關境巔峰，修煉的內功等級必須達到二流上品，除此之外，還至少要有一門意境達到十成。
而像排名前十的高手，甚至有兩門意境達到了十成。這次來，孫仲威顯得很有底氣，所以聽到藍聽濤的話，毫不猶豫。
滋滋滋…
四目相對，兩股截然不同的劍氣，在虛空中碰撞出一簇簇火花，劍氣蕩漾，令其余四位年輕人有種被萬劍凌遲的可怕感覺。
“聽潮崖，戰！”
嗖嗖兩聲，兩道身影飛縱而出。
“爹。”
藍小蝶面色一變，立刻和陶星宇一起追了出去。
“這次贏的一定是師傅。”
孫仲威的兩位徒弟也不落人后。
聽潮崖。
兩道人影相距五十丈而立。遠處的海浪聲一重接著一重，不知為何，當藍小蝶四人趕到的時候，卻覺得無比安靜。
就好像，二人所處的時空，遠離了塵囂。
“藍兄，接我一招風雷并行。”
沒有任何多余的試探，孫仲威出手了，雙指并攏，一出手便是風雷劍法中的絕學。
只見一青一紫兩道劍氣交錯沖出，如同基因螺旋，初時氣勢不大，但等劍氣籠罩藍聽濤時，卻忽然爆發出風雷呼嘯轟鳴的可怖聲響，震耳欲聾。
這是因為劍氣速度過快，在一定程度上掩蓋了人的聽覺。
嘩嘩。
藍聽濤藍衣飄拂，身后四周突兀響起水流激蕩聲，與遠處的海浪相映成趣。
兩股劍氣毫無花假地沖撞在一起，無數白花翻卷，好似海潮中濺起的水沫，水沫之中，又夾雜著青紫兩色的氣泡。偶有飛葉卷入其中，立刻被絞成齏粉。
“風嘯雷怒！”
一招剛過，孫仲威拔出了上品奇劍風雷劍，纏絲般的雙色劍氣彌漫方圓三十丈之內，虛空好似奶酪，立刻被穿得千瘡百孔。
“十成的風雷雙意境！”
陶星宇駭然。
風之意境和雷之意境，向來十分難領悟，可一旦領悟到十成，威力也會比大多數意境強得多。
這還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孫仲威這一劍，并不是粗糙生硬地將兩種意境揉在一起，分明是經過千百次嘗試，進行了初步融合。
六年前，陶星宇曾見過師尊全力出手，擊殺過一位魔道劍客，當時的攻擊力，至多與孫仲威這一劍差不多。
對決才剛剛開始，孫仲威顯然不可能動用全力，也就是說，假如這幾年師尊進步不大的話…
海浪聲更響了，雄渾的劍氣繞著藍聽濤，隨著他一指點出，鋪天蓋地逆沖而上。但是很快，海浪劍氣被無情擊碎，風雷劍氣如天罰，狠狠砸下。
藍聽濤伸手一吸，聽潮崖遠處的聽潮劍落入手中，攜帶著萬鈞洪流般的力量橫切而出。一時間，海浪劍氣變幻無常，忽高忽低，旁觀四人甚至看見了龍虎交匯的場景。
原本氣勢如虹的風雷劍氣頓時渙散，如雨幕般落下，將巨大平臺擊出一個個深洞，搖晃間，連帶著崖壁落石滾滾，灰塵四起。
“這應該就是聽潮劍侯名動江湖的至高絕學，海潮無涯吧，果然厲害。可惜，他連絕招都用了，如何是師尊的對手？聰明的話，還是認輸比較好。”
孫仲威的兩位徒弟中，那位黃臉年輕人低聲輕笑。
他承認藍聽濤的強大，但也要看跟誰比。剛才那一劍，不過是師尊七成實力的體現，否則，藍聽濤連施展絕學的機會都沒有。
至于對方有沒有動用全力，應該還有所保留，但絕不會太多。
江湖中誰不知道，藍聽濤專修一門海潮意境，這使得他在前期，比別人進步快得多。但這種優勢并不牢固，因為一旦有人領悟出兩種圓滿意境，就有力壓他的本錢。
“你胡說什么？”
藍小蝶不樂意了，怒瞪著黃臉年輕人。
“我說的是實話，聽潮劍侯的第一劍客之名，今日就將易主。不信走著瞧。”
黃臉中年人嘴角勾起。
“藍兄，你不愧是我生平最重視的對手，不過這次，你還是認輸吧，我不想走到最后一步，錯手重傷乃至殺死你。”
孫仲威淡淡道。
“藍聽濤從不認輸。”
藍聽濤道。
“好，我成全你。”
孫仲威像是早有預料，一句話說完，手中長劍提起，一縷縷電芒劍氣在劍身凝聚，與之相隨的還有狂風利刃的無情敲擊聲。
一股恐怖無比的力量，以孫仲威為中心朝四周散發，逼得藍小蝶四人不得不后退百米，方才驅散那種面臨死亡的恐懼感。
藍小蝶和陶星宇的臉色劇變。
二人從未在藍聽濤身上，感受過與之媲美的力量。
“藍兄小心了，風雷隔世！”
孫仲威一劍朝前劃過。
粗大的青紫劍氣好像一道天塹，將空氣霸道地分成兩半，看著這一劍，藍小蝶四人的呼吸都停止了。
“海潮無涯。”
浪濤擊天，藍聽濤的臉色終于凝重起來，滔滔劍氣迎上風雷劍氣，結果只堅持了一秒鐘，立刻分崩離析。
藍聽濤趁機飛速后退，一瞬百米。
“藍兄，開弓沒有回頭箭，這才是我為你準備的殺招，風雷皆滅！”
雄渾的聲音在天地間響起，孫仲威意氣風發，更為恐怖的一劍斬向前方，他斬敗的不僅是藍聽濤，更是長久以來的陰影。
“爹！”
藍小蝶尖聲大叫。
“這，這，石公子，你…”
家仆從照影壁后方走出，傻傻地看著石小樂，眼中帶著無可比擬的震驚之色。
身為聽潮苑的下人，家仆什么樣的天才沒見過，甚至于他本身就是資質不凡，但像石小樂這樣的天才，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就在剛才，對方僅僅用了十劍，擊破了照影壁第一級測試的攻擊。
那一剎那爆發出的純粹氣息，令家仆一下子確定，對方徹悟了江湖中無數劍客夢寐以求的劍心！
而他，聽說才十八歲。
當然，通過第一級測試，不代表石小樂有了靈關境的實力，畢竟照影壁的攻擊只是達到靈關境級別，但沒有應變性和持續性。
但不管如何，足見石小樂如今的實力之強。
“大叔，多謝你了。”
石小樂雙手抱拳，真誠感謝。
“哪里…不好！”
家仆正要說話，忽然眉頭緊皺，飛速掠向聽潮崖方向。那里，有驚人的波動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