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南道最大的紡織行里,用好幾名技藝最嫻熟的女工,一年才能織出十多匹。都做為貢品進到宮中,民間根本買不到。
云錦本就精美華貴、多彩而燦爛。隨著光線的投射,如同云霞一般變幻五彩繽紛,多為權貴之家衣著的主要面料。
而這種雨花織金錦,花紋圖案全部采用金線織就,色彩華麗之極。裁成衣裙穿在女子身上,裙裾隨著走動起伏,金光乍現,美不勝收。
這樣的面料,賞給了方錦書,按說是極大的榮耀。但方錦書心頭卻暗自嘆了口氣,對曹皇后此舉并不看好。
眼下的曹皇后,雖然已經是做了祖母的人,但經歷的風浪還算不上多。在處理起事情的手法上,有些急躁而欠考慮。
比如眼下,她先是試圖和稀泥將這件事揭過去。被靖安公主道破之后,又急于用雨花織金錦來安撫自己,同時向靖安公主表態。
但是,這樣華貴的面料,依自己的身份,豈是消受得起的?別的不說,她剛才好不容易才打消了衛亦馨的敵意,這料子一送,剛才那番委曲求全,就前功盡棄。
原來,這個時候的自己,行事確實不夠周全。也難怪,后來吃了那樣大的一個虧,才終于懂得了在后宮的生存之道。
不過方錦書對曹皇后的命運并不擔心,只要歷史軌跡還按照原有的前進,曹皇后就會笑到最后,成為最終的贏家。
這雨花織金錦,有靖安公主在,不用自己多操心。
果然,在方錦書的一個遲疑之間,靖安公主便開口替她婉拒了,道:“她一個小丫頭,哪里當得起這樣衣料子。皇后若是舍得,不如賞她幾十匹蘇綢做衣裙。”
其實剛說出賞方錦書雨花織金錦時,曹皇后在心頭就后悔了,暗罵自己又犯了急躁的毛病。
她不是心疼料子華貴,而是這樣的好料子太過珍稀,宮內宮外多少人盯著。每次賞賜,得不到的人總是眼紅嫉妒,冒出一些酸話出來,讓她疲于應付。
這次一下賞給方錦書幾匹,還不知道那些嬪妃會去皇上跟前嚼怎樣的舌根子。
好在靖安公主出言替方錦書推了,這讓她送了一口氣,笑道:“這有什么舍不得。蘇綢質地柔順,正好襯這個年紀的小姑娘。”
方錦書連忙拜謝,道:“臣女謝過皇后娘娘賞賜。”
當她告退離開后,靖安公主道:“我去一趟延慶宮,皇后可要同去?”
延慶宮里,住著當今慶隆帝的生母肖太后,也是靖安公主的皇嫂。對曹皇后來說,肖太后也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長輩。
她不攬權、不參政,且約束好承恩侯肖家,當慶隆帝登基后就將后宮宮務全部交到曹皇后手上,自己則甘于寂寞。
聽見靖安公主相邀,她連忙應下。在心頭明白,靖安公主拒絕了赴定國公壽宴,眼下只是對她一直以來示好的些許補償。
在宮廷之中,沒有秘密。靖安公主在長樂宮坐了半日,又和自己一道去延慶宮,很快就會被京中的有心人知道。
只要自己稍加利用,就能讓宗室中人重新評估自己的重要性。
靖安公主雖然什么都沒做,但這樣就足夠了,對此時的曹皇后來說,至關重要。靖安公主不可能不知道此舉帶來的影響,對她的這個人情,曹皇后默默記在心間。
方錦書對自己走之后的事情,自然不會知曉。她不知道,由于自己的出現,靖安公主提前對曹皇后的示好做出了回應,讓曹皇后接下來的路少了幾顆礙事的石頭。
望了一眼天色,她加快了腳下的步伐。在宮中耽擱了這一陣,此時已經過了午時。
秋日的陽光并不毒辣,和著陣陣吹送的秋風,空氣中傳來月桂的幽香。秋高氣爽,這是洛陽城全年里最好的季節。
但方孰玉卻不住踱步,連手中的書都被他握出了褶皺,在朱紅色的宮門前,望眼欲穿。
這次進宮,只是復旨而已,卻比上次更久。難道,女兒在宮中沖撞了什么貴人?
從常理度之,方錦書為英烈皇太后祈福歸來,身上又有著旨意的嘉獎勉勵,不會有人刻意刁難她。但宮門似海,誰知道會發生什么事。
等待的滋味是難熬的,尤其是揣著這樣的猜疑不定。
所以,當方錦書出現在自己視線中時,方孰玉激動的走上前去,卻被一桿冷冰冰的長戟擋住了去路。
守著宮門的侍衛歉意的看著他,道:“方大人莫怪,在下職責所在。”
這里是進入后宮的宮門,就算是皇親國戚,也要經過通傳才能進去。他雖然知道方孰玉是等得焦急,也不能坐視他越線一步。
被阻了這一下,方錦書瞬間清醒過來,忙拱手后退,道:“是我逾越了。”
見到父親的身影,方錦書朝送她出來的宮人道了謝,快步通過了十丈長的宮門洞,來到方孰玉跟前,福身蹲禮:“女兒不孝,讓父親擔心了。”
方孰玉看了一眼她被樹枝勾破的衣角,沒有多問,讓她起身,芳菲將她扶著上了方家的馬車。
他也翻身上馬,跟在馬車一旁,朝著修文坊而去。女兒顯然在宮里遇到了什么事,但眼下顯然不是詢問之處,只要人平安無事的出來了,就比什么都強。
方錦書人還沒到修文坊,她進宮復命的消息早就傳遍了坊內。
細數坊內這些官宦人家的嫡女,哪個不是精心調養出來的?琴棋書畫個個都不在話下,就是經義策問,也能跟父兄議上幾句。
然而,卻沒有哪一個,以九齡之身,能獲得宮中兩度召見。而在這之前,宗正寺的表彰、帝后的勉勵嘉獎提前就到了方家。
整座修文坊,還沒有像現在一樣,如此關注某一家的小姑娘。
如今提起方錦書,有贊她出息了替方家爭來榮耀的,也有用她作為榜樣來教育家中不成器子女的。當然,其中必不可少的,是隨之而來的嫉妒和眼紅。
比如此刻,聚在方家大堂中的女眷,就有人刻薄的說道:“四妹妹好大的架子,讓我們這么多人等她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