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音鼓著腮幫子,滿懷期盼的看著方錦書。芳菲忍不住掐了她一把,圓音跟她鬧了起來。兩人這么一鬧,沖淡了彌漫在室內的淡淡離愁,眾女都笑了起來。
方錦書道:“圓音放心,我不會忘記的,回去就讓芳菲買了給你捎上來。以后想吃什么,就寫信給我。”
圓音歡呼起來,道:“我就知道,書音不會忘了我們的!”
方錦書笑著看向眾人,道:“你們也是一樣,有什么需求盡管捎信下來給我。能幫上忙的,我絕不會推脫。”
彗音笑道:“你才多大點?我們在庵中沒什么大事,知道你好好的,就比什么都重要。”這句話,說得極有大姐風范。
眾人正在依依惜別,門外來了一名圓臉小女尼,道:“書音姐姐,宮里來人了,主持師太讓我來請你過去。”
到了正殿,方錦書對著王公公見禮。
王公公心里有了判斷,哪里肯讓她施了全禮,連忙笑著將她扶起,道:“姑娘這樣的金貴人兒,可別折煞咱家。”
“姑娘若是收拾好了,就跟咱家走吧。宮中,皇后娘娘還盼著呢!”
方錦書原以為從庵中直接返家,沒想到還要進宮復命。這其中,應該是靖安公主替自己說了好話。
她恭謹應了,回房將僧衣換下,拜別了靜塵師太,便和王公公一道出了庵門。見她要走,受過方孰玉托付的外院郎將也走了過來,讓她代問方翰林好。
方錦書住了這一年,和外院侍衛們也混了個臉熟。眾人笑嘻嘻的堆在一起,前來送她。看著這些笑臉,方錦書逐一拜別后,這才下山。
回京的行李箱籠,比她上山時還要輕便一些。最重的那一箱子書,已經悉數送給了各位太妃,和留在庵中。一些她帶上山的小玩意,未用完的筆墨紙硯和漱口青鹽等物,都分給了院中的小女尼。
占了箱籠最多的地方的,便是四季衣物,和陸續收到的禮物了。這些禮物,不論貴賤,都是諸人的一片心意,值得好好珍藏。
有王公公的態度在先,宮中的侍衛的態度也熱絡許多。分了兩匹馬出來,馱著方錦書的箱籠。
大地一片金黃,成熟麥穗和泥土腥味混雜在一起,散發出一種秋天才有的豐收氣息。
方錦書坐在馬車中,聞著秋風吹送來的氣息,聽著農人們在地里干活發出的號子聲,面上浮起微笑來。
正是收獲的季節,她也收獲滿滿的回京。
前途或許依然艱險,等待她的注定了不是一片坦途。但她擁有了更多的資本去應對,甚至去掌控未來。
此時要再次進宮,面對年輕時的自己,方錦書心頭涌起一種荒謬之感。但是,第一次進宮的緊張忐忑已消失無蹤,更多的是一種淡定的從容。
馬車一路前行,從安喜門進了洛陽城,直奔皇宮而去,在宮門前停下。
一只修長的手揭開了馬車簾子,方孰玉俊雅的面容出現在簾子旁。金色的陽光在他身后灑下來,為他的側顏鍍上一層淺淺的金色。
“書丫頭。”他溫和的喚道,伸出手將方錦書抱下馬車。
方錦書微微有些愣怔。她原以為,從宮中出來后才能見到家人,沒想到父親特意等在這里。這個時辰還沒有下衙,更非休沐之日,只能是特意告假而來。
被父親擁在溫暖的懷抱里,方錦書只在心頭別扭了一下,立即便釋然了。
靜塵師太說得對,堅守本心,就能無所畏懼。
方孰玉的濃濃父愛,讓她已經越來越適應現在的這個身份。前世那個白衣少年的影子,在她心中漸漸變淡,取而代之的,是現在這位滿心疼愛著她的父親。
“父親。”方錦書在地上站定,脆生生問道:“您怎么來了?”
方孰玉笑道:“為父出來一趟,想著時間剛好,就過來看看。果然,就正巧碰見。”他是典型的儒家仕子,再怎么疼愛女兒,也不會在表面上流于行跡。
“勞煩公公跑這一趟,辛苦了!”他向王公公作揖笑道,一張銀票不帶絲毫煙火氣的塞到了對方手中。
方錦書在心頭暗暗吐了吐舌頭,能把這行賄之事都做得這般行云流水的,也只有自己父親了。
“哪里哪里,令千金冰雪聰明,能來回護送,是咱家的福分。”王公公收了銀票,笑容越發燦爛,這些場面話中,也有著幾分真心。
方家如今在圣上跟前越發得臉,這樣簡在帝心又如此知情識趣的家族,他最樂于打交道。
“還勞翰林稍候,咱家先護著令愛進宮復命。”
“有勞公公。”
進了宮門,候在一側的良辰迎了上來,笑道:“方四小姐可算回來了!我們公主盼得眼都長了。”
“勞煩公主婆婆掛心,是書音的不是。”方錦書微微欠身。
聽見這樣熟悉的稱呼,良辰抿嘴一笑,道:“殿下擔心你不慣,今兒一早便進宮了。”
比起第一次孤身進宮的冷清,有靖安公主在,方錦書心頭踏實了許多。
宮中秋日的美景,一如她記憶中那般美不勝收。只是再美的景色看多了,也會膩味。在如今的方錦書看來,北邙山的風景更具自然的勃勃生機。
見到靖安公主派出最得力的心腹侍女來迎接,王公公不由得再高看了方錦書幾眼。
若說在凈衣庵中,靖安公主閑來無聊,待方錦書好些無甚出奇之處。這都回了京,還特意示好,擺出了要為她撐腰的態度來,不得不讓人慎重對待。
曹皇后派出的侍女在前面引著路,一行人朝著長樂宮而去。
長樂宮中,曹皇后著一件明黃色織金鳳紋拽地長裙,手里挽著一條淺海棠紅繡芙蓉柔紗披帛。烏發如云般高高堆起,一支鳳頭明珠金釵在高髻旁垂下長長的流蘇,映著她英氣勃勃的面容多了幾分明艷之色。
在她對面,坐著神色傲然的靖安公主。面對盛裝接待她的曹皇后,她顯得不動聲色。淡淡的問過幾句閑話,轉著手中杯盞,不茍言笑。
對于她的突然到來,曹皇后先是不解,隨即便明白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