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既然開了口,方錦書總不能再裝傻。但她腳下沒動,只拿眼看著靖安公主,等待她的示意。
對于她如此識相,靖安公主相當滿意,微微頷首。
伺候在她身邊的美景替方錦書引見道:“四小姐,這位是郡王妃。”
“小女子見過郡王妃。”她斂禮請安。
秦氏忙將她拉過來,語氣親昵,道:“這頭一回見面,也沒個準備。”說著便拔下頭上的一支孔雀銜珠累絲金釵,插在方錦書的頭上。
方錦書身上穿著僧衣,插了一支金釵顯得極其別扭。
秦氏想了想,將金釵取下放入她的懷中,笑道:“好好收好了。”
這次方錦書沒有再看靖安公主,沖著秦氏深施一禮,道:“謝過郡王妃。”她在前世就摸清了靖安公主的脾性,最看不起那種小家子氣的扭捏女子。
在她面前,方錦書當然不會推脫糾纏,又沒有受寵若驚,表現得落落大方。
這支孔雀金釵,作為見面禮雖然貴重了一些。但秦氏乃堂堂郡王妃,一支金釵對她而言算不得什么。
既然不懂靖安公主將自己叫來的原因,更不明白秦氏突如其來的示好,方錦書索性以靜制動。
見方錦書坦然大方,禮儀上更是一絲不亂,靖安公主的面色柔和了幾分。
命月圓給方錦書搬來一根錦凳坐下,她對秦氏道:“你也看見了,我在這里過得很好,和在府中并無不同。”
“有這樣懂事乖巧的小丫頭陪著,我不耐煩回府,省得有些人看不慣我的張狂樣子。”
她在說話的時候,連眼風都沒有給秦氏留一個。一番指桑罵槐的話下來,秦氏又羞又惱,抬不起頭來。
靖安公主訓斥兒媳,方錦書只得做出茫然不懂的樣子,低頭研究起手上捧著的鳶尾紋白瓷杯來。心中想著:怪不得突然叫自己來,原來是婆媳置氣,拿自己當幌子。
誰讓自己人微言輕呢?
靖安公主再囂張,拿先帝太妃來作伐也太過了些。隔壁院子里住著的靜了,又是她的侄女,自身命運已經夠坎坷了,她總不能再替她樹敵。
靜塵師太等人畢竟是方外之人,這盤算來盤算去,豈不是自己最合適了。方錦書在心頭惡趣味的想,在前世的凈衣庵里自己并沒有出現,靖安公主又該找誰做借口呢?
不過嘛,對自己來說,這卻是一個再好不過的機遇,得以接近靖安公主。
然而在此刻,自己必須得裝傻,她可不想被這位郡王妃惦記上。論輩分,她可是當今皇上的表兄弟媳婦。
秦氏在靖安公主面前弱勢,不代表對付不了區區一個文官之女。甚至,都不需要她動手,只需要稍稍示意對方錦書的厭惡,自然有人替她出手。
這般想著,方錦書的面上便露出懵懂的神色。全幅心神,都被窗臺上擺著的那盆水仙花吸引了過去,一副大人聊天太枯燥,她坐不定的小孩子模樣。
見她絲毫不懂這話里的門道,秦氏才覺得好受了些。她也是堂堂郡王妃,在一個孩子面前被婆母訓斥,叫她的臉面往哪里擱。
而且,她哪里敢存心惹婆婆不快?
走出去她是郡王妃,但這滿京城里,還有比她更憋屈的兒媳婦嗎?
自從嫁入了公主府里,她哪一天不是夾著尾巴做人,就是生怕一個不小心惹了公主婆婆不快。在她出嫁前,母親就殷切叮囑過,萬不可得罪了靖安公主,給娘家招來禍端。
這次,她真的是無妄之災。
但鬧成這樣,她也只好每天都往山上跑。靖安公主不待見她是一回事,她若不來就是態度有問題。
在京里,公主府里也輪不到她做主。除了早晚請安,她這個兒媳婦在其余時間都清閑的很。回到燒上了地龍的房里,或看書彈琴,或邀三五好友游玩,端的是愜意無比。
哪里想到,靖安公主鬧了這么一出,害得她要每日跑到這么嚴寒的山里來。就算是出門坐馬車,上山有人抬,每天這么在路上奔波著,實在是夠折騰。
還別提來了之后,靖安公主連正眼都不愿看她。到今日,還找了一個小姑娘出來當借口。
以秦氏在后宅里浸淫出來的智慧,豈能看不出這其中的用意?靖安公主才來短短幾日,依她目下無塵的性子,方錦書這么個小丫頭,怎么可能這么快就得了她的眼。
只不過,靖安公主這么說了,難道自己還能反駁?豈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
方才她不過是配合著靖安公主的話,眼下臉上火辣辣的,索性再裝一次傻,擠出笑容來道:“母親,這滿京城誰不知道,您是眾位公主的表率。”
“您的禮儀規矩,可是被先帝爺親口稱贊過的。”好聽的話不要錢一樣從秦氏嘴里冒出來。
可惜的是,在場這幾人,靖安公主不接她的話茬,方錦書一臉懵懂無知,伺候靖安公主的那幾名侍女更不可能開口。
室內的氣氛顯得更尷尬了。
方錦書收回在水仙花上的目光,睜著清澈的雙眸,歪著頭問道:“公主殿下,書音前些日子來這個院子里玩時,還以為這是一盆大蒜。怎么您來了,就開出這么漂亮的花啦?”
她清脆的童音打破了凝滯的空氣,問的內容又極有趣,惹得靖安公主彎了彎嘴角,眸子里透出笑意來。
但她一向寡言少語,便示意秦氏回答。
脫離了這場尷尬,秦氏看眼前這名玉雪可愛的小姑娘順眼許多。如果說之前她夸方錦書只是順應靖安公主的心意,此時眼里的暖意就帶上了幾分真心。
她笑著問道:“四姑娘在家中沒有養過水仙花嗎?”
水仙花雖不常見,但方錦書又不是五六歲的幼童,理應見過。
方錦書點點頭,道:“養過的。可書音一直以為,水仙花原本就該是這個樣子。沒想到,開花之前跟大蒜似的。”
“小女子常聽母親提起,公主殿下福澤深厚。”她認真說道:“一定是公主的福氣到了,它才變了模樣。”
之前秦氏變著法討好靖安公主,她都沒有絲毫動容。實在是這樣的話,她聽得太多,已經聽到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