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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4章 物是人非

熊貓書庫    策行三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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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譚接到張郃消息時正在搶收秋麥。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是用兵常識。幽州秋收比冀州遲幾天,袁譚本來覺得自己有充足的時間,可以收完麥,帶著新收的糧食出征,依然能及時趕到涿郡,迎戰劉備,沒曾想太史慈、關羽放著即將成熟的糧食不收,突然出兵搶攻,一下子打亂了他的部署。更麻煩的是張郃一戰重傷,失去了反制的能力,無力阻止劉備對涿縣周邊糧食的搶收。劉備解決了糧食的供應問題后,解決了突然出擊帶來的隱患,可以在涿縣城下以逸待勞,等著他增援。

  先機盡失,再加上孫策移師平原,搶攻平原之意甚明,逢紀接連發來消息,請求增援。南北同時遭到攻擊,袁譚有些慌了,問計于沮授、臧洪。

  沮授比較鎮定。他為袁譚分析說,用兵以正合,以奇勝,劉備突然出手,的確可以先聲奪人,取一時之效,但最后的勝負還要看雙方的實力。就算劉備搶收了涿縣的莊稼,可以解決糧食的問題,但意義不大。一來安次、泉州與涿縣不過相隔兩三百里,運輸負擔并不算大,取涿縣糧食和從安次、泉州運糧的區別并不大,反倒是搶劫了涿縣之糧,劉備在家鄉的名聲就壞了,以后真心支持他的人會更少,他就算奪取了涿縣也是坐在柴堆上,隨時可能引火燒身。

  孫策出師平原也不可怕。孫策以水師為主,沒有大型攻城器械,即使是縣城也不易攻取,他又沒有成建制的騎兵,無法包抄分割,深入平原腹地,最多不過圍攻平原國都,而且不一定能迅速攻下來。等他把攻城器械打造好了,我們的援兵也到了,足以阻擊他一時。秋天到了,黃河水勢用不了多少就會驟減,樓船無法通行,他可用的時間有限。就算他不惜代價攻下平原,我們擊敗劉備之后再反擊也來得及,黃河斷流,騎兵甚至可以追擊到青州腹地。

  聽完沮授的分析,袁譚總算靜下心來,一邊調集人馬,一邊命抓緊收割。他命河間相顏良先率郡兵出兵,趕往涿郡,迫使劉備分兵阻擊,又命臧洪增援逢紀。為了確保臧洪能對應孫策,他派從事牽招統胡騎兩千,配合臧洪。

  數日后,秋收結束,袁譚率步騎三萬余,趕往涿郡。

  半路上,袁譚收到了張郃留在城外的斥候送來的消息:劉備邀請盧毓入幕不成,惱羞成怒,對涿郡世家大開殺戒,連誅十余家,涿郡豪強被殺得人心惶惶,紛紛請降,主動送錢送糧,如今劉備錢糧充足,士氣高漲。

  聽到這個消息,沮授撫掌大笑。他對袁譚說,劉備就是個草莽之輩,他處處學孫策卻學不到精髓,得其形而不得其神。孫策制服豫州世家用了多久?至少用了三年時間,軟硬兼施,步步為營,直到官渡之后才對負隅頑抗的豫州世家致命一擊。他對吳郡世家又如何?幾乎沒有殺人。劉備對家鄉人舉起屠刀,他還想在涿郡立足嗎?

  沮授隨時提出一個建議,緩緩進兵,讓劉備有充足的時間殺人,他殺得越狠,積下的仇恨就越深,背地里恨他的人就越多,屆時使君兵臨涿郡,前來投降的人也就越多,即使是那些屈服于劉備淫威的人也會暗自配合。且劉備雖然家境一般,卻是出了名的紈绔,窮了這么多年,突然繳獲了這么多錢糧珠寶,他一定會沉湎其中不能自拔。待其兵驕將惰,可一戰成擒。

  袁譚接受了沮授的建議,傳令顏良,讓他緩緩進兵,又派人聯絡幽州刺史張則。劉備殘暴不仁,殺戮鄉黨,你愿意讓這樣的人接管涿郡,讓這樣的人主宰幽州嗎?

  一切正如沮授所料,大軍剛剛越過易水,進入涿郡郡境,便有涿郡世家來迎。他們都被劉備的舉動嚇壞了。他們萬萬沒想到劉備這個涿郡人殺死鄉黨來會這么狠,原本還沒覺得袁譚有多好,現在一比較,覺得還是袁譚比較有人性,至少比劉備強多了,紛紛帶著部曲、糧食前來依附。

  數日之間,袁譚就多了四五千步騎。袁譚采納沮授的建議,從中選取了一些人充作近侍,以示對投誠世家的信任和器重,同時也是取質,以免他們三心二意,然后將大部分世家的部曲安排去收集糧食,聯絡諸家。他很清楚,劉備雖然學孫策學得不倫不類,但有一點是事實,他的部伍很精練,絕非這些烏合之眾可以對付,與如逼著他們上陣送死,自亂陣腳,不如讓他們做些雜條。

  進入涿郡之后,袁譚就放慢了腳步,還在范陽留了兩天,與來投的世家、豪強聚飲,然后才緩慢北行,五天后才進入涿縣境。

  登上一座土坡,沮授對袁譚說道:“使君知道這里是何所在嗎?”

  袁譚搖搖頭,靜靜地看著沮授,目光誠懇,甚至帶著幾分敬畏。這幾天時間,他真正見識了沮授過人的洞察力,形勢簡直是按照沮授的分析發展,嚴絲合縫。

  “麹義迎戰劉備時,令尊曾在這里立陣。”

  袁譚恍然大悟。他思索片刻,明白了沮授的意思,不禁一聲長嘆。他之前曾經過麹義與劉備交戰的戰場,還在沮授的陪同下觀看了整個陣地,當時張郃也在場,向他講述了整個戰事的經過。他不僅記得戰場的地理形勢,也記得那里到這里的路程。

  從臨陣指揮的角度來看,這個距離無疑太遠了,即使是以快馬來往也有延誤戰機的可能。換句話說,麹義敗給劉備并非無能,而是袁紹沒有及時增援,以至于麹義擔心損失太大,不得不主動撤退。如果不是將帥離心,那一戰的勝負未必會有這個機會。

  “劉備曾在那里取得了人生第一個值得說道的勝利,他現在必然會在那里列陣迎戰使君,以期再勝一場。”沮援舉手指了指四周,說道:“我們在這里迎戰他。”

  “這里?”

  “是的,我們不能在劉備選擇的戰場與他作戰,而要在我們選擇的戰場迎戰。”

  袁譚連連點頭。他記得那個戰場,劉備的指揮陣地立在一個土坡上,麹義的指揮陣地也在一個土坡上,但劉備的相對高一些,他更能把握全局。劉備以逸待勞,肯定已經占據了最好的地形,他現在趕過去,只能和麹義一樣選擇那個土坡立陣,正如劉備期待的那樣。

  “我們在這里立陣,等待劉備來攻。他如果不來,那就等著被包圍吧。張則不會坐視不理的。”沮授幽幽地說道:“敬人者人恒敬之,殺人者人恒殺之,此天地之常理也。”

  袁譚若有所思,沉默不語。

  劉備背著手,站在高坡之上,翹首南望。

  秋高氣爽,陽光依然耀眼,曬得他滿臉油汗,怎么擦也擦不干凈。他有些焦灼,不時的嘆氣。關靖站在他身后,拱著手,面無表情。

  劉備轉頭時看了關靖一眼,欲言又止。看到關靖這副表情,他覺得很無趣,甚至有些后悔帶關靖出戰。關靖反對他殺人,但是關靖又沒有好主意,他倒是按照關靖的建議禮賢下士,結果一連碰了盧毓幾個軟釘子,顏面全無。現在用刀說話,效果卻出人意料的好。

  有斥候從南奔馳而來,在土坡下勒住坐騎,翻身下馬,來到劉備面前,報告了最新消息:袁譚進入縣境,但他沒有繼續進兵,而是在巨馬水南岸扎營。

  劉備轉頭看著關靖。“元安,袁譚這是何意?”

  關靖苦笑。“府君,袁譚這是以拖待變。”

  “待變?”劉備冷笑一聲:“除了天氣漸冷之外,還能有什么變?”

  關靖沉默不答。見他這副半死不活的模樣,劉備心里說不出的惱火。他其實明白關靖的意思。所謂等變,無非是涿郡世家依附袁譚,與他為敵。他已經收到類似的消息,但他無可奈何。事情已經做了,人已經殺了,就算他想改弦更張也改不了。難道將分給將士們的錢財、女人都要回來,再還給那些世家嗎?真要這么做,恐怕要殺他的就不是世家,而是他麾下的將士了。

  就算錯,他現在也只能硬著頭皮走到底,更何況他還未必會敗。上次他在這里擊敗了麹義,讓袁紹鎩羽而歸,這一次他還有信心擊敗顏良,讓袁譚滾出幽州。若非如此,他如何才有向孫策證明他有控制涿郡的實力?擊敗張郃是太史慈的功勞,他必須拿下涿郡,證明自己不比太史慈差。

  他不僅要拿下涿郡,還要依靠自己的力量拿下涿郡,而不是依賴太史慈。

  關靖不愿獻計,那就問別人,我還就不信除了你關靖就不能取勝了。劉備一甩袖子,走下山坡,翻身上馬,帶著幾個親衛飛奔而去。關靖站在山坡上,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劉修走了過來,勸道:“先生何必如此?”

  關靖搖搖頭,一聲長嘆。“德然,你說,公孫伯珪為什么會舉目皆敵?府君不恤其失,以殺戮為能事,比公孫伯珪還要過激,我怕他會重蹈覆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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