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港回到繡城，胡文海并沒有急著找倪光南去安排儀器儀表的項目研發。
一方面是商飛那邊并不是火燒眉毛，大飛機國產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儀器儀表誠然是攻堅路上的堡壘，可也不只是這一個堡壘。
就麥道82的技術，商飛在兩千年之前能吃透都是超超常發揮了。
如果不是有軍用載機的要求，實際上商飛生產大飛機根本不用、也不應該追求全國產。看看波音和空客就知道，像這樣的大飛機生產供應商遍布全球才是正常情況。
也只有依靠全球供應鏈，商飛生產的大飛機才能拿到適航證。眾所周知蘇聯同樣是航空航天大國，但解體之后你看俄航不一樣是一水的波音和空客，否則你就飛不了國際航線。
在航空領域，波音和空客的壟斷地位比英特爾和AMD還要更加牢固。
然而話分兩頭說，依靠全球供應鏈是不是就不用建設自己的技術儲備了？
先不說實體清單，畢竟90年代的美帝那還是有股子傲視群雄的心氣，要臉！但如果用麥道系列作為軍用大飛機載機，就要考慮很有可能飛機部件會被限制進口。這些國際供應商在簽合同的時候，都是要求限制使用技術方向的。用來組裝民航客機可以，但是肯定不能允許你挪用組裝軍機。
到時候你說我軍機配件都是自產，也得問問美帝信不信了。白宮發言人直接扔出來個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不信怎么辦？
你不讓我派調查員去監督，我完全有足夠的理由光明正大的卡你配件供應。
所以說，這個國產體系有用沒用？沒用，民航的客機不會完全采用國產配件。但要說這個體系沒用不去做行不行？不行！
“航空儀表大體可以分為四類，飛行儀表、導航儀表，以及發動機儀表和系統狀態儀表，而儀器的分類就更加復雜了。飛機上大致需要的儀器有導航儀器、駕駛儀器、光學儀器、氣象儀器，還有各種測量、檢測儀器，以及最為重要的各式傳感器。”
李明摩挲著手上的項目書，皺著眉頭有些感慨的接著說道：“想要將這些儀器儀表技術完全消化，至少需要上百個實驗室、上千個課題，投入幾十億美元和十年以上的時間不可。”
“不過當然，這些系統性的工作并不是主要問題。商飛愿意對胡總寄予希望，主要還是因為航天儀器儀表有兩個關鍵的方向難以解決。”
胡文海正襟危坐，自己面前這位可不是什么一般角色。李明是盛飛的自動化專家，早在兩年前就被盛飛派往繡城，常駐在新科的計算中心了。
新科的計算中心有一臺專門為航發設計而制造的超算，在空氣動力學方面的計算能力絕對屬于世界前列。國內在引進蘇27之后，盛飛就部署了11號工程，目的就是要實現對蘇27技術的消化。
李明作為11號的副總工程師，借助這臺超算正在摸索著將蘇27的模擬電傳系統改造為數字電傳系統，需要對飛機控制律進行研究和仿真，是技術消化項目中絕對的硬骨頭。
要說飛機上的各式儀器儀表，李總工還真是行家里手。飛控系統說白了，就是和各種儀器儀表打交道的么。
胡文海的態度就像個小學生，等著李明給他揭曉答案，李總工倒也不負所望，指出了問題的關鍵所在。
“這兩個關鍵方向，就是模擬信號處理技術以及各種傳感器材料技術。飛機上的儀器儀表需要檢測和控制的數據繁多，傳感器就是飛機的神經末梢，精度和工況要求都非常高。比如說溫度計，普通的電子溫度計能適應飛機在高空的寒冷工況嗎？或者發動機的高溫、高頻環境？要想達到試航標準，就必須比我們現在的水平再精細一個數量級。”
“而各傳感器傳遞的都是模擬信號，那么飛機儀表工作的核心，當然就是模擬信號的處理能力。遺憾的是，我們如今在功率半導體方面已經追趕上了世界水平，數字信號處理也在奮起直追，但模擬信號處理的水平仍然堪憂。”
“換個角度來說，只要解決了模擬信號處理問題，剩下的工作就完全可以在現有的數字系統框架內完成了。只不過目前我們能夠采用的模數轉換芯片不論是精度還是工況都不滿足航空要求，民用的模數轉換芯片正常工作溫度只有80度，這在航空領域怎么夠用？”
胡文海至此恍然大悟，別的他不懂，也不敢到處去說自己“什么什么沒人比我更懂”這種話。但繞個圈回到了半導體領域，他多少還有點發言權。
和功率半導體、數字芯片這兩者不同，模擬集成電路走的是另一條技術路線。這其中模數轉換芯片是最重要的技術方向，簡單的說就是調制解調器里那個把電流翻譯成二進制的東西。
和家用“貓”不同的是，在isdn之前的模擬信號時代，比如33.6K的modem就是四位2225Hz。而飛機上的adc芯片，則是16位30MHz的產品。
兩者差距簡直不可以道里計。
除此之外模擬電路還有另一個大坑，相比數字電路擁有成熟的、成套的各種EDA開發工具軟件，模擬電路設計仍然還是人工設計為主，真正是個追求“匠人精神”的工作——也就是說，模擬電路開發更多是依賴設計者的經驗，而不是可以量化的公式。
一個材料、一個模擬電路，難點就在于全是吃工夫的項目。有錢不能說沒用，但真的作用有限，非得是靜下心來做水滴石穿的準備不可。
“傳感器領域，我們的對手主要是TI，也就是德州儀器。”
胡文海摸著下巴，若有所思：“而模擬電路方面，美國模擬器件公司實在是一手遮天。”
這兩家公司都是各自領域內的行業霸主，別說胡文海本來就是想走自行研發這條路，即使想挖墻腳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挖的。
立足自研的話，那就還是老套路，始終要解決市場的問題啊！
“說起來，航天的設備拿到航空領域，應該也是能用的吧？”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