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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一章 投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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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陳桂林很不錯嘛,沒想到美國人疏忽的地方,他能發現問題,還解決了這個問題!”

  林宗棠哈哈笑著,一臉滿意的笑容在會議桌前坐了下來。

  陳桂林的這一個小小的改進,只因為林宗棠當初多了一個心眼,要在場的美方人員簽了一份保密協議,結果真是讓人完全想象不到。

  耐高壓容器的鋼鐵材料當然不會是普通鋼材,特種鋼的另一個含義,也就是應用范圍小的鋼材。

  在經濟規律的指導下,就好像漸凍癥的研發資源投入極少,除非有“冰桶挑戰”這種吸引眼球的事件,否則很難有爆發性的投入,也就很難有值得一提的技術發展。

  而特種鋼也是一樣,因為產量少投入很多處理技術都是從普通鋼材的技術上搬過來,于是難免就帶了一些水土不服的癥狀。

  好在特種鋼附加價值高,提高技術指標也一樣有相當可觀的利潤,企業自然也就沒有了改進的動力。但這并不是說,有節省成本的辦法也不會去應用。

  陳桂林的這個“發現”,能讓壓力容器制造成本減少至少10。至于應用這種特種鋼材的其他領域,能減少多少成本就更是不好說的事情了。

  杜邦公司為了獲得這項改進的授權,不僅取消了盛重對壓力容器制造技術的授權限制,還不得不向盛重支付了三百萬美元的技術授權費。

  自打胡文海親身示范了出售技術究竟應該怎么定價以后,現在國內好多企業也開始不那么“傻”了。

  放在過去,如果有國外考察團來國內考察,有外事部門的協同,再加上對外國人節操的過高估計和對國內技術的“自卑”,可沒少有這種被人把自家看門絕技“考察”走的事情發生。

  再加上兩步發酵法維生素的案例在前,國內現在多少也知道技術在國外是個很“值錢”的東西。技術的出售,不是按照開發過程中支出成本進行定價,而是根據技術在市場上能夠獲得的利潤進行定價,多少算是此時國內研究所和企業的共識。像參考消息和工人日報甚至是新華日報,都有連篇累牘報道過國內技術在國外賣出高價的事情。

  像這種能大漲國人心氣的報道,報社們總是只有嫌棄不夠多、不夠大的時候,冷嘲熱諷冒酸水的論調絕對說不上是主流。

  三百萬到了盛重手里大概能剩下一百二三十萬美元,折合人民幣也不過是四五百萬罷了。對三萬職工的盛重來說,大概也就是一個月的工資支出。但帳可不是這么算的,有了這筆生意打響招牌,盛重再運作一下,很快國內企業界都知道了,盛重是能把技術賣出國去的單位。

  由此帶來的品牌效益,可就不止是四五百萬人民幣能夠衡量的了。

  廠里當然對這樣的結果相當高興,連帶著作為技術的發明人陳桂林也落了好處。一萬三千塊的星海鋼琴,以盛重廠辦樂隊的名義買來,后腳就送到了他家早年分的筒子樓里。

  這鋼琴當然不能說是送給陳桂林的,但就說是讓他暫時保管并作為廠辦樂隊培養的后備鋼琴手,廠里也沒有哪個敢嚼一嚼舌頭。

  還有廠里準備建的新家屬小區,八十塊錢一平米的價格早就給陳桂林預留了一套六十平米的兩居室南北通透不冷山,連裝修都是現成的。

  前腳不等張小菊出國,后腳給陳桂林介紹對象的大媽們就已經上門了。雖然陳桂林表現出暫時沒有這個方面的想法,但消息傳出去,廠里很多年紀不小還在打光棍的工人卻偷偷的、或者是光明正大的捧起了技術書籍。

  事實早就不止一萬次的證明了,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

  陳桂林改進焊接雖然名義上是職務發明,但盛重這么大的廠子,決不至于要克扣他的功勞。不能發錢,但發起獎勵和福利來,那真是一點也不手軟。

  看到好處和奔頭的盛重工人們,也都憋著勁兒,想著有一天能想陳桂林一樣來一次勝利逆襲走上人生巔峰。

  哪怕不求能賣出三百萬,就是三十萬美元放在一般的企業也已經是了不得的事情啦!

  沒看陳桂林自打出了名以后,外面的鄉鎮企業老板們請他做私活的價格,都已經漲到一小時兩百塊了嗎?當別人一個月賺兩百塊的時候,人家已經是賺“時薪”的金領了。

  好些鄉鎮企業的廠長,不,是整個廠子的收入,恐怕都沒有陳桂林一個人多。通過這件事,技術的價值,早了十幾年在盛京人的心里扎下了根。

  能夠長出什么樣的大樹和果實,就很值得人們拭目以待了。

  而新科在這批百億美元的大投資下,能催生出多少“陳桂林”,能讓對技術的崇拜深入多少人心,實在是比這些項目本身更讓人期待的結果。

  林宗棠作為重大技術裝備領導小組的副組長,本身就對這筆投資有著強烈的期待,還有什么比目睹著這些期待變成現實更讓他滿意的?

  如果有,那就是更多的期待變成現實吧。

  眼看著林宗棠笑容滿面的坐了主位,何仁明和莫高文兩人也一臉自豪的坐到了他的下首。在他們的對面,顏永年旁邊坐的則是中鐵建投這次的投資負責人楚江。

  “楚科長,你看呢?盛重的技術底蘊還是很不錯的。如果能拿下三萬五千噸級的水壓機,相信能夠填補國內很大一塊空白吧?”

  林宗棠有些期待的看著楚江,作為中鐵建投投資部的融資經理,楚江的大名隨著中鐵建投投資的一步步放出,可以說間接的在中國工業界擁有了不小的名聲。

  這個曾經在中建香江有過不短工作經歷,還曾經在日本和美國做過短暫進修,畢業于中財大學的高材生本來是中銀內部真正的未來精英。

  雖說當初中鐵建投成立的時候,國內確實是聲稱要調集精兵強將來支援的。但如今已經是八十年代,不再是那個國家一聲令下,支援三線建設就能把自己當家臺柱拿出去的時候。

  雖說不會拿些歪瓜裂棗的給中鐵建投對付事兒,可真正的精英也不至于就那么無私的放手出去。

  楚江走的是先上班再辦手續的方法,徹底斷了自己的退路,同樣也斷了中銀的念想。斬斷了這么多年來自己在中銀體系中的所有付出,這才讓中銀不得不答應放人。

  這么激烈的手段,說實話很少能在銀行體系里見到。這年月用這種手段的,多數是在單位里實在混的沒滋味,想著要下海闖一闖的那些人。像中關村里早前飯都吃不飽的研究員,像各地只發基本工資、甚至基本工資都發不出來,工廠里根本沒有生產任務的國企工人,或者是去了南方開了眼、留過學、出過國,不甘心蹉跎一輩子的那些人。

  但楚江并不是這些人。

  他擁有的是可以預期的美好前途,同樣也不會面臨生活的匱乏或者無法施展的抱負。在銀行系統內,以他的資歷和能力還有出身,在同齡人中絕對是金字塔尖的那部分。

  吸引他能夠用這么激烈的手段,也要調到中鐵建投的原因,除了是想做“開國功臣”以外,更是他看到了中鐵建投的自由度。

  和國有四大行不同,中鐵建投是投資銀行。也就是說它只需要對投資者負責。

  或者說在中鐵建投,楚江可以擁有自己的見解。決定是否將一筆投資、或者貸款放給企業,他能夠扶持他認為需要扶持的企業,不管它是鄉鎮小企業,還是渴望重生的大國企,并且對那些根本不值得拯救的企業大聲的說“不!”。

  如今的國有四大行是個什么狀態?楚江自己心里有數,那就是坐在一大堆上面。由于在貸款政策上的不自由,四大行受到各地政府很大的影響。為了挽救無法挽救的國企,放出了太多的死賬、呆賬,再加上已經漸漸露出預兆的三角債問題。一旦爆炸,問題不是四大行自己就能扛下來的。

  而中鐵建投并不依靠散戶的儲蓄,不需要看地方政府的臉色,它的資金來源是投資者和大客戶。這從根本上,避免了地方政府對銀行的干擾。

  簡單的說,中鐵建投的投資部融資經理才是真正的融資經理它根據項目的前景來進行判斷,而不是根據當政者的意志。

  中鐵建投銀行在國內工業界的名聲,很大一部分正是它的這種態度帶來的。簡單的說,中鐵建投銀行的放款對象,現在正在逐漸變成一份國內投資的“白名單”。

  上了這個名單的企業,與其進行交易的風險就被極大的降低了。以至于很多企業,甚至將拿到中鐵建投的投資當成了一種“認證”。哪怕沒有資金需求,也一定要在中鐵建投拿到一小筆貸款。

  除了在資金上享受這些好處,中鐵建投還能發揮自己的影響力,促使客戶之間的合作。如果你能拿到中鐵建投的大筆投資,恭喜你,至少鐵道部的車皮不用擔心申請不到了。如果你生產的產品需要海運,中船總公司竭誠為您服務。如果你是塑料廠或者化纖廠,至少不用擔心有錢也買不到原料了。

  這讓中鐵建投的投資相當有分量和性價比,被投資的企業拿到的不僅是一筆資金,更是一個正在逐漸成型的商業網絡。能夠加入到這張網絡的編織之中,對楚江來說,實在是一件讓人激動人心的事情。

  在國內還不成熟的市場上,當交易一方拿出中鐵建投的貸款證明,起碼能說明它的財務相對健康、產品銷售比較穩定、企業的負責人還算靠譜。

  這樣的保證,就好像淘寶集市里冒出來的天貓店鋪。雖然仍然難免有假貨、水貨、二手貨,但畢竟是比一張身份證就能開業的集市店鋪要靠譜一些。

  而據一些小道消息透露,中鐵建投投資部九科,甚至在制作一份國內地級城市的投資環境榜單。只是露出這么一點風聲,國內好些久受“上級領導”之苦的掛靠和集體企業,就已經在打聽如何能夠得到這份榜單了。

  最讓這些掛靠和偽裝起來的私企不寒而栗的,就是萬寶公司鄧韶深、遠東公司蔣錫培,還有一個未來名聲大振的人,吉利公司的李書福他們的經歷。

  李書福這時候還只是一個名叫“北極花”的冰箱廠廠長,但這個廠只是一個非定點廠。簡單的說,就是生產冰箱沒有“出生證”,需要的時候他的企業隨時都會被停產甚至被沒收。

  遠東公司的蔣錫培甚至幾次將自己的企業捐給了“集體”,當風聲過去之后才能再收購回來。而李書福未來也同樣會把北極花捐給政府,只不過他并沒有將北極花拿回來,而是帶著一筆錢去大學讀書了。至于說萬寶公司的鄧韶深,那就只能說是無能官僚們導致的一場徹徹底底的悲劇,翻手之間就葬送了這個曾經的國內家電業巨頭。

  這些提前了時代半步的經營者們如今的心情可想而知,實在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隨時準備著斷尾求生,沒有那么一丁點的安全感。

  但是,中鐵建投或許能夠給他們一丁點的安全感,因為這是國內唯一能愿意對鄉鎮企業、集體企業、掛靠企業進行投資的銀行了。

  可想拿到中鐵建投的投資并不容易,這些企業對政策太過敏感,當地政府一念之間就能決定他們的生死。因此,對這些非國企的投資,當地政府的政策就成了一個很重要的因素。

  要滿足幾點,首先是當地政府不排斥這些非主流所有制企業的發展,這需要極大的魄力。其次是當地政策穩定至少要在未來五到八年里主政官員不能更換,否則人走茶涼繼任者誰知道會不會殺豬過個肥年?最后則是當地經濟相對有優勢,西部大開發還要晚二十多年呢,現在投資西部可沒什么好處,所以投資地點起碼也要是交通發達或者沿海城市。

  可想而知,滿足這幾點在八十年代是多么的珍稀。可另一方面,一旦真的有一個這種地方,對這些企業的吸引力將會有多么大,簡直就是一處圣地。

  雖然不知道中鐵建投銀行內部是否真的有這么一份榜單,但如果中鐵建投在某地投資了某個非主流所有制企業,當地立刻就會多出很多聞訊而來的外地人進行考察。

  中鐵建投銀行不過成立一年時間,就已經逐漸在工業界和企業界書里起了自己的招牌。

  像是投資萬噸水壓機這樣的項目,別說,似乎還真的只有它能夠去做了。

  楚江在林宗棠和其他三人熱切的注視下,輕輕的翻開了自己手上的文件,將四份復印件送到了其他人面前。

  “這是我們中鐵建投銀行做出的投資評估,請恕我直言,三萬五千噸級的水壓機在國內并沒有什么優勢。”

  “怎么會沒有優勢?”顏永年扶了自己的眼鏡,不待看自己面前的文件,就說道:“目前國內最大的多向模鍛水壓機是西南鋁的一萬噸,三萬五千噸可以填補國內空白,建成之后”

  “建成之后,國內也沒有配套的需求。”楚江干脆的打斷了顏永年的話,搖頭道:“萬噸水壓機的應用領域有幾個,無非是汽輪機轉子、船用大型曲軸和核電中的壓力殼。汽輪機轉子,電力系統現在不掌握汽輪機的生產技術,整機需要從國外進口,恐怕對方的企業不會同意用我們自己的轉子。船用大型曲軸,我們向中船總公司進行了詢問,暫時來說國內需要注意與日本船企的合作關系,不打算太快進入大型船舶的制造領域。而核電壓力殼,這個就算國家建設核電站,三萬五千噸水壓機也加工不出來。”

  顏永年和對面的何仁明、莫高文面面相覷,沒想到楚江竟然說出這么一番話來。當初是胡文海親口同意了投資水壓機,總不至于到中鐵建投這里被退回來吧?

  這可真是閻王好見小鬼難纏了。

  莫高文皺眉說道:“楚經理說的也不算錯,但汽輪機我們國內總是要自產的。如果在轉子方面有了突破進展,電力系統說不定就會投資呢?船用大型曲軸,即使中船總公司現在沒有這個打算,我們也可以生產出來向國外企業提供。至于說核電壓力殼,三萬五千噸水壓機雖然加工不了,但我們不是還有后續計劃。何況,我們的這臺水壓機,肯定能拿到盛飛航空發動機渦輪盤的業務,這是可以肯定的。”

  “莫廠長這是把希望寄托在未來了,這對企業經營來說是非常危險的。”楚江油鹽不進,搖頭道:“即使如你所說,這些項目都會在未來推進下去,但開始的時候這臺水壓機難免面臨開工不足的問題。至于說盛飛航空發動機渦輪盤,我想請問,黎明廠現在生產的發動機需要水壓機生產的渦輪盤嗎?”

  “這個”莫高文被楚江問的只能無言以對。

  黎明廠現在生產的主要是渦噴13發動機,縱觀國內目前能生產的航空發動機,如果有需要三萬五千噸加工能力的那妥妥的不是加工不出來了嗎?

  談判似乎陷入了一個悖論,三萬五千噸水壓機需要配套。配套在沒有三萬五千噸水壓機的情況下,根本不會存在,成了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問題。

  “問題的關鍵,我們必須首先投資建造三萬五千噸水壓機,然后國內制造需求才會跟上來。”林宗棠坐在上話:“三萬五千噸水壓機是國內工業能力上臺階的大事,投資走在前面是必然的情況。”

  “林老,您說的對。”楚江點頭:“重工業生產關系到國家戰略,前期很可能面臨投入產出之間的不平衡,也就只有國家能夠負擔這樣的投入。但問題是,中鐵建投是一家投資銀行,銀行必須要為投資者的資金負責。明知盈利前景堪憂還繼續投入,以后還有人能把資金信任的交給我們嗎?”

  “那中鐵建投的意思呢?不打算對盛重進行投資了?”

  林宗棠的聲音有些氣憤,中鐵建投竟然連胡文海親口許諾的投資都敢駁回,連他這個部級領導的面子都敢駁斥,這是想要做什么?

  “不。”

  楚江搖頭:“我們對投資方案進行了重新設計,三萬五千噸級水壓機的缺點非常明顯,投資部認為不能支持這樣的計劃。究其根本,是因為三萬五千噸水壓機的技術不上不下,在市場上沒有形成自己的優勢。如果想在前期保有盈利能力,三萬五千噸不足以在國際競爭上勝出。經過調查,我們認為至少需要與美國鋁業的四萬五千噸水壓機處于相同水平,才能利用成本優勢爭取到國際訂單。”

  “四萬五千噸?”林宗棠瞪起了眼睛。

  “是的,如果能夠在三到四年內制造五萬噸的水壓機,中鐵建投的投資額度可以提高到七億人民幣。”楚江面無表情的說道:“我不懂水壓機的制造技術,但是從經濟角度來說,三萬五千噸水壓機的競爭力有限。能夠提供這個水平加工能力的,國際上有多家公司。國外企業對中國企業的信任不是短時間能培養起來的,我們要參與國際競爭就必須跳出這個競爭激烈的區間。四萬噸到五萬噸,這個區間的選擇就少的很多了。只要我們能夠滿足加工要求,在成本上有絕對優勢,對財政情況比較緊張但又有加工需求的企業就很有吸引力了。”

  “關鍵是,盛重能否在三到四年時間里實現投產?中鐵建投銀行,需要一個切實的答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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