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師傅偷東西?”
“嗯。”
“師傅很傷心啊。”
“那也不能偷東西。”
“好,師傅問你,慈濟寺是不是常年收著老百姓的香火錢?”
“對啊。”
“那慈濟寺的東西是不是這些香火錢買的?”
“我怎么知道。”
“師傅知道就行,既然是香火錢買的,這些東西是不是可以理解成老鄉們自己的。”
“好像…”
“看,這不就對了,師傅只是幫他們拿回了自己的東西,這哪里是偷?”
“強詞奪理,你總是有理!”
“要不說我是師傅,你是徒弟呢,你有理你就是師傅了。”
中年道人嘗了嘗肉丸,又嘗了嘗白菜,還有冬瓜,然后點點頭:“好了,出鍋!”
剛剛幫著芹菜發完棉被的寧紅豆,轉身就又溜回廚房,一進門就說:“好香啊,能讓我嘗一口嗎?”
春夜早就成了寧紅豆的跟屁蟲:“我也想吃。”
花桔梗緊隨其后:“還有我,芹菜啊,你師傅燒的菜真香,我都流口水了,真羨慕你,有這么好的師傅。”
陳余生使勁點頭:“你師傅真棒。”
管豎橫也說:“你師傅宅心仁厚,大家都很佩服。”
鹿嚴是一直站在門口,沒進來,鼓了好幾次勇氣才說:“道長師傅,您,您會做法事嗎?我想給妹妹做個法事。”
今夜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雪下的太大,鹿嚴又不愛說話。
直到這時候,大家才想起來,鹿嚴背后的竹筐里,還藏著他妹妹的尸體呢。
中年道人瞧了瞧站在門口的鹿嚴,男孩站在雪地里,站的筆直,腰身沒有一點彎曲,眉眼很通透,很正:“法事啊?會一些,可能做的不如山腰好看,你要是不介意的話。”
鹿嚴使勁點頭:“我不介意,道長師傅愿意做鹿嚴就已經很感激了。”
中年道人放下筷子,拿手在道袍上擦了擦:“你叫鹿嚴?哪個嚴?”
鹿嚴:“嚴寒的嚴,我爺爺給起的。”
中年道人點點頭:“好名字。”
路過寧紅豆的時候,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們幾個小饞鬼,別急著嘗,先給老鄉們端過去,讓他們吃點肉丸湯暖暖身子,告訴他們湯里放了中藥,把湯喝干凈,驅寒。”
“別浪費了。”
“挺貴的。”
寧紅豆咧開嘴笑了笑,露出一個酒窩:“成,這活兒交給我們幾個了,出鍋,盛飯。”
道觀的堂屋早就讓被褥給塞滿了,因為人太多,肯定是沒有炕的。
被褥堆積在一起,蓋在老人娃娃女人的身上,火盆中炭火燒的很旺,雖然外面依然下著雪,但是破道觀里的溫度已經漸漸暖和起來。慈濟寺的被褥很厚、很干燥、用的棉花很多,蓋起來自然舒服,舒服極了,很多老鄉直接就進入了夢鄉,還能堅持不閉眼的,只剩下那些青壯漢子,一家人的頂梁柱。
寧紅豆幾個人送過來冬瓜肉丸湯時,這些漢子們不住勁兒的感謝。
寧紅豆指指忙前忙后的芹菜:“別謝我啊,謝他,他叫芹菜,他師傅叫夏山,這道觀是我見過最棒的道觀。”
芹菜聽到了,然后就開始臉紅。
他可沒覺得做了多么了不起的事情,讓大家來避避風雪,這不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嗎,他甚至害怕做的不夠好,沒有招待好大家。
寧紅豆幾個人輕手輕腳的穿梭在幾個堂屋之間。
“大爺,這是芹菜跟他師傅為大伙兒做的冬瓜肉丸湯,您趁熱吃,湯也喝了,里面放了驅寒的藥材,很補的。”
“小妹妹,端好了,別灑出來,慢點吃,小心燙,吃完了喊姐姐,姐姐再給你去盛。”
“嬸兒,先別睡,吃點東西再睡,睡的時候記得給娃娃蓋好被褥,如果還冷您就說話,我把火盆燒的再旺些。”
寧紅豆幾個人還好,芹菜就有些招架不住了,這小道長臉皮兒忒薄。
“芹菜啊,跟你家師傅帶聲好,這飯真香。”
“芹菜啊,坐爺爺這邊歇會兒,忙前忙后,瞧瞧這一腦門子的汗。”
“芹菜啊,多大了?屬啥的?”
“芹菜啊,你們道觀讓不讓成親啊?”
“芹菜啊,我們村兒的桂花咋樣?”
芹菜不知道如何應對,只好咧開嘴笑,臉頰都快笑僵了:“桂花?咱們村兒有桂花嗎?挺好的,應該是挺好的。我喜歡嗎?我喜歡的,我喜歡桂花,肯定特香。”
“那嬸兒給你說個媒成不?”
“你師傅呢?”
芹菜一聽:“不對啊,我喜歡桂花跟說媒有什么關系?”
寧紅豆從一旁經過,湊到他耳朵邊上小聲說:“桂花是一姑娘,不是真的花兒,你真是頭呆鵝。”
芹菜臉頰更紅,轉頭就說:“嬸兒,我不喜歡桂花的,剛才我說錯了,我沒聽清楚。”
“咦?”
“人呢?”
芹菜拽住寧紅豆:“剛才那個,那個問我喜歡不喜歡桂花的嬸嬸呢?”
寧紅豆指了指堂屋外面:“出去了啊,你不是說喜歡嗎。”
芹菜急的直跺腳:“我喜歡花兒,不是喜歡桂花,這能一樣嗎,她出去干啥了,你知道不?”
寧紅豆止不住的樂:“我猜應該是找你師傅了,嗯,肯定是找你師傅了,給你說媒呢,對了,用不用我替你先去瞅瞅那桂花長的好看嗎?”
芹菜使勁抓了抓頭發,一把拽住寧紅豆:“別!”
“不行。”
“我得去找找我師傅,太可怕了。”
“師傅他以前真沒騙我,山下的女人猛如虎!”
芹菜不敢在堂屋里待著了,寧紅豆也跟了出去,堂屋很暖和,外面卻是寒風凜冽,冰雪刺骨。
芹菜知道師傅帶著鹿嚴去了后院,說是后院不如說是一處陡崖,這里已經是禪山的山頂了。
中年道人方才已經問過了鹿嚴,問他:“想要火葬還是土葬。”
鹿嚴的家不是禪山,雖然他還小,但他懂道理:“妹妹還是不要葬在禪山的山頂了,太冷。”
鹿嚴擔心這里會凍到妹妹:“道長師傅,還是火葬吧。”
一堆四四方方的木柴,鹿嚴的妹妹被放到正中央,也不見中年道人如何動作,風雪中,這木柴就開始燃燒。
火,燒的很旺。
鹿嚴就那么直愣愣的站在火堆旁,站的筆直,緊咬著有些發青的嘴唇,一動不動的看著不遠處的火焰,一直站著看到火焰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