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熊白洲在最后時刻祭出這一招，田振河好不容易才忍住不笑出聲。
田振河和四海集團下屬的娛樂公司在酒水上也有合作，他親眼目睹那些囂張跋扈的年輕人只是提到“熊白洲”這個名字時，臉上洋溢的那種自豪和敬仰。
再想想熊白洲一些公開的社會身份，粵城政協委員、全國最大的家電零售專賣店幕后老板、慈善商人、粵東五一勞動獎章獲得者 這樣一想，熊白洲幾乎是吃遍了灰白兩道，那座高聳入云的周美大廈大概就能代表熊白洲在粵城的地位。
和他做生意，如果熊白洲愿意吃點虧交個朋友，那一定是默不作聲不讓別人看出來；
如果因為趙寧岱的關系熊白洲不想吃虧，只想公平交易，徐繼明和栗燕秋這兩下子還是遠遠不夠的。
現在，熊白洲又把問題又推給了“聰慧”的栗燕秋。
要不繼續加價超過1億4999萬，要不就和熊白洲一起當香灣酒店的股東，以后大家是同事關系。
徐繼明和栗燕秋想不想和熊白洲成為同事呢？
做夢都不想！
趙寧岱是什么都不懂，所以徐繼明能在賬目做手腳，可熊白洲是什么人，就從這短短一個多小時表現來看，他幾乎把所有人輕松的玩弄鼓掌之上，偏偏行事還在游戲規則之內。
這種人就很可怕了。
熊白洲可能早就根據趙寧岱的分紅，準確估算出她的股權總價在1億5000萬左右，然后故意叫出1億4999萬的價格，這個數字不僅體現熊白洲眼光的準確性，而且卡的徐繼明很難受。
徐繼明夫婦加價，那么交易完成；不加價，熊白洲親自入場陪他們玩。
“不愧是陽謀大家。”
田振河純粹是看熱鬧的觀眾，熊白洲習慣以堂堂正正的陽謀為主，許多次都是坦然的“明牌”對決，但他的對手就如同現在的徐繼明一樣。
明知道結果和走向，可就是找不到破局的辦法，最后還是在猶豫中乖乖按照熊白洲的意愿走下去。
路遠非是吃過最多次這種憋屈的，星河地產的樓盤就是這樣活生生被熊白洲“訛走”。
“既然徐總沒有反對。”
徐繼明夫婦還在猶豫，可已經熊白洲喝完了最后一杯茶，他站起來笑著說道：“那我就期待和賢伉儷的合作了。”
這句話說完，熊白洲就準備招呼趙寧岱離開。
“等等。”
栗燕秋忍不住叫住了熊白洲，臉色的表情轉換了很多次，最后一咬牙說道：“熊老板高招，1億5000萬就1億5000萬，請你放過我們。”
面對栗燕秋的服軟，熊白洲臉上沒有一點謀略得逞的驕傲，反而很真摯的和徐繼明夫婦握了握手：“以我的角度來看，多花3000萬其實不虧，好合好散吧。”
徐繼明不吭聲，他聽得懂熊白洲的潛臺詞。
好合好散，不僅是趙寧岱和酒店股份之間的好合好散，更是和徐家的好合好散。
有些話不必多說，點到為止。
栗燕秋還是很有決斷力的，心胸也不錯，居然在熊白洲離開之前再次挽留：“今晚要雙喜臨門，一是完成了利益的分紅，二是完成了股份的重新分配，各取所需實在應該慶祝一下。”
“熊老板賞臉，對我們酒店的鵝肝魚子醬提點意見？”
熊白洲心想這個女人還挺會說話，其實主要也是熊白洲出價很適中，多出的3000萬還是在栗燕秋的承受范圍內，而且因為股權被收回，對于以后的操作空間更加便利。
其實縱然熊白洲把價格抬到2個億，栗燕秋也會繼續跟下去，但哪里還有這樣和諧的氣氛。
不過，熊白洲和這兩人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他不會真的將人逼到絕境。
把人逼到絕境不是強者，準確的把握分寸才叫能人。
可熊白洲這次不是一個人，趙寧岱未必想留下來，于是推辭道：“徐總的好意我就心領了，不過今晚不太合適，改天我在周美大廈親自款待幾位。”
徐繼明夫婦都有些遺憾，難得和熊白洲有這樣的交流機會很難得，不過的確要趙寧岱存在。
哪知道一直沉默，就連對熊白洲精彩操作都視若無睹的趙寧岱突然抬起了頭：“既然是好合好散，那就吃頓散伙飯吧。”
熊白洲愣了一下，轉過頭看了看趙寧岱。
趙寧岱很平靜和熊白洲對視，看不出一絲波瀾。
“好吧，那就謝謝徐總款待了。”熊白洲嘆一口氣回道。
吃飯的地方安排在頂樓的旋轉餐廳，潔白的桌布、晶瑩的紅酒杯、復古的高腳燭臺無處不彰顯法式浪漫與不凡。
看來徐繼明對香灣酒店的確是付出了心血的，所謂的拿手菜果真很有特色。
頭盤香煎鵝肝初入口滿是藍莓的甘甜與微酸，而后鵝肝嫩滑綿密的口感浸滿味蕾，法式吐司墊底恰好吸收鵝肝的油膩，兩者相輔相成變為難以抗拒的美味。
不過熊白洲只是吃了兩塊邊放下刀叉，魚子醬更是一口沒有品嘗，吃這些法國西餐需要搭配酒品，熊白洲不許四海的細佬酒后開車，他自己更不會帶頭破壞這個規矩。
“今天我們雖然多付了3000萬，但見識了熊老板談判時的掌控火候，其實這筆買賣還是很劃算的。”
徐繼明端起紅酒說道：“以前只是見過熊老板在幾宗決策中大開大闔的手段，以后還請多多指教。”
熊白洲溫和的笑了笑，他本人是非常認同“買賣不成仁義在”的說法，何況今晚這筆交易雙方都沒有吃虧。
“徐總謬贊，我只是運氣不錯而已，馬有千里之程，無運不可自往，人有沖天之志，無運不可騰達，周美電器和連通快遞的崛起只是站在時代的肩膀上。”
熊白洲正要端起檸檬水和徐繼明碰杯，趙寧岱卻端起紅酒截住了。
“白洲開車不會喝的酒，我替他喝了這杯吧。”
也不等徐繼明回應，趙寧岱居然揚起脖頸把半杯紅酒喝光。
徐繼明臉上有點尷尬，最后還是栗燕秋看不下去，她以幫助熊白洲裝舀魚子醬為借口中斷了窘迫的氣氛。
其實熊白洲也沒怎么在意，因為郭子婧的電話又打過來了。
“你怎么還不過來啊，我可是等了一個小時零十二分鐘。”
本來說好去見郭子婧的，結果半路又被趙寧岱一個電話“勾搭”過來，熊白洲自知理虧，只能耐心的道歉：“不好意思，突然有點事需要處理。”
郭子婧知道熊白洲很忙，不過她從小到大也實在很少等人，尤其今晚真的有事情和熊白洲商量，在電話里拿捏了一下小性子。
熊白洲一點也不急躁，只是笑呵呵的賠禮。
不過，徐繼明等人看的很吃驚，心想剛才熊白洲的表現可以用完美來形容，怎么現在姿態這么低。
栗燕秋是最先醒悟過來，笑著和徐繼明說道：“應該是個女人，只有我們女同胞才能讓熊白洲這樣的男人低三下四的求饒。”
這樣一說都能理解了，以熊白洲的外形條件和社會地位，自然是不會缺女人的。
熊白洲恰巧也聽到這句話了，絲毫不避諱的說道：“女朋友的電話，本來說好今晚見面的。”
徐繼明倒是善解人意：“早知道熊老板有良辰美景，我們就不挽留了。”
這個時候的熊白洲反倒給人一種有血有肉的真實感，徐繼明更愿意面對這樣的熊白洲。
電話里的郭子婧突然聽到熊白洲公開承認自己身份，心里一甜，語氣馬上軟了：“那我再給你半個鐘，你別讓我等你兩個小時啊。”
現在大家都知道熊白洲是真的有事，匆匆結束宵夜，不過雙方都約好去周美大廈拜訪的時間。
臨走前，趙寧岱又破天荒的和徐繼明夫婦握手告別。
這是徐繼盛去世后，雙方第一次以這么平和又陌生的方式相處。
徐繼明眼神頗為復雜，最終還是搖搖頭說道：“多多保重。”
看著趙寧岱和熊白洲緩緩離開，栗燕秋意味深長的說道：“1994年至今，拉扯了快兩年的事情終于有個定論，從這個角度看我們兩家其實都應該感謝熊白洲。”
徐繼明點點頭：“雖然多花了3000萬，但是把酒店的股份收回來，我們和趙家的恩怨似乎也成了過眼云煙，而且還見識了熊白洲這種級別商人的綜合素質，眼光胸懷還是差他太多啊。”
聽到丈夫這番話，栗燕秋臉上難得露出一絲溫柔：“熊白洲那種人多少年才出現一個，我們何苦和他做比較。”
趙寧岱晚上喝了點紅酒，白皙臉頰微微染上紅暈，如同刻著一朵嬌艷燦爛的桃花，她坐在副駕駛上靜靜的看著窗外，夜風從打開的窗戶縫里透了進來，吹動著額前零零散散的發絲輕輕飄蕩。
窗外的燈光斑駁陸離，倒映在趙寧岱眼眸中波瀾閃耀。
突然，趙寧岱問了一句：“剛剛那個女人不是連翹吧。”
熊白洲看了一眼趙寧岱，她似乎只是隨意問問，熊白洲也沒有立刻回答，臉色平靜的開著車，直到在一個紅綠燈前停了下來，這才臉色平靜的說道：“不是。”
趙寧岱仿佛早就預料到了，對這個答案沒有一點反應。
氣氛并沒有因為這個問題而尷尬，月華如水，夜色如同難以遏制的猛獸，洶涌灌進車廂內。
“其實他去世后，我就是一個寡婦身份了。”
趙寧岱似乎喝了酒的原因，今晚的思維跳躍性很快，甚至都沒有顧忌熊白洲想不想聽，就自顧自的說了起來。
“我不想承認這個身份，總覺得如果和徐家的關系如果能保持下去，我就不屬于寡婦吧。”
“其實我心里一直知道，這是自欺欺人的想法。”
熊白洲就這樣默默的聽著，沒有安慰，沒有評價，甚至都沒有“嗯”一聲，如果不是偶爾打一下方向盤，整個人似乎睡著一樣。
“我們這些人結婚，除了父母安排沒有太多的辦法。”
“結婚前，我就聽說了他的很多風流韻事。”
“夜明覺得他沒本事，也是一直瞧不起他，兩人也互相看不順眼。”
熊白洲就像啞巴一樣聽著趙寧岱講述著過去，講述著少女成長為少婦，少婦又變成寡婦。
“車掉進河里的那一刻，我真的以為就要死了。”
“其實那時還有一絲坦然，覺得與其那樣生活，死了也不錯。”
“只是因為瑾瑜，那才是我求生的根源，所以一直堅持等到你。”
縱然提到了兩年前的這件事，熊白洲也沒有接話，任由趙寧岱天馬行空的自言自語，即使早早到了趙寧岱在粵城的別墅門口。
“呼。”
趙寧岱抹了抹眼角的淚痕，她都不曉得什么時候開始哭的。
眼淚是悲傷的止痛藥，好像今晚流的越多，心里的羈絆也越來越少了。
“你剛才和徐繼明完成談判的那一刻，我心里突然有如釋重負的感覺，現在回想起來之前的自己太偏執了。”
“有時候坦然的迎接現實，這才是對人生的慷慨，白洲你說是不是？”這是趙寧岱今晚第一次用疑問句。
不過還沒等熊白洲回答，郭二小姐的電話不依不饒的再次打了過來。
趙寧岱聽到電話后居然笑了笑，雖然漂亮的雙眼已經開始紅腫，神情卻有一絲輕松。
“你去見情人吧，她等你很久了。”
熊白洲剛要說些什么，趙寧岱突然伸手堵住了他的嘴。
“你什么都不用解釋，謝謝你今晚一直聽我嘮叨，不過以后那些記憶都屬于昨天了。”
趙寧岱眼神認真而熱烈：“以后你要記住，我是個寡婦了。”
說完，趙寧岱轉身就離去。
熊白洲看著趙寧岱的背影靜靜的出神，終于拿起電話接通，聽筒里馬上傳來郭子婧嬌嗔生氣的聲音。
“熊白洲，給你二十分鐘還不來的話，我以后再也不會找你了。”
“就當自己是個寡婦！”
郭子婧兇狠的加上一句威脅。
黑夜里，熊白洲咧嘴笑了笑。
“寡婦有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