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四目相對,空氣停滯了一下。
胸膛貼著胸膛,鼻子貼著鼻子,呼吸近在咫尺。
涂子俊憤怒的眼神漸漸變得沒那么有氣勢,還飄忽起來。
然后——
“咳咳咳”
“咳咳咳”
華榮起身,斷斷續續的咳嗽,面色淡定。
涂子俊匍匐在床邊,瘋狂的咳嗽。
耳朵紅了,臉紅了,脖子紅了。
華榮咳完,坐在床邊,拍涂子俊的背:“你大病初愈,還是好好養著。忌大喜大怒…”
“誰大喜了?!”涂子俊兇惡的盯著華榮,一副受侮辱的表情。
華榮無奈的看了他一眼,然后道:“我沒說你大喜,你剛才肝火太旺,傷腎傷肺。”
涂子俊不說話了,雖然聽不懂華榮說啥。
但是還是老實躺在床上,看著床帳頂部發呆。
華榮也沒再看他,剛才聲音挺大,看來一時間還死不了。
她和衣躺在窗邊錦榻上,拉過薄被,就要入睡。
“你怎么睡這里?咳咳。”
“我是醫者,你現在是我的病人,為了隨時觀察你的病情變化,我自然不能離你太遠,咳咳。”
“哦,咳咳。”
“睡吧,咳咳。”
“禿驢,你看上去快死了,怎么不給自己治治,咳咳。”
“我這治不了,咳咳。”
“哦,明白,醫者難自醫嘛,咳咳。”
“呵呵,你懂得挺多的,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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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過去,涂子俊的身體在和她互懟的過程中漸漸恢復好了,華榮便準備離開丞相府。
涂丞相親自把她送到府門口,感謝自責道:“多謝大師救命之恩,景陽寺的事情,老夫…”
華榮道了一聲佛號,眸子清亮柔和:“丞相大人不怪罪小僧心有雜念來府上已是大恩,小僧不敢多求。至于景陽寺之事…”
華榮垂眸,嘆了一口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是小僧強求了。”
“那大師有何打算?”
華榮抬頭看著天空,碧藍如洗,風中帶著青草的味道。
撩起他的僧衣,清俊的眉眼在一瞬間如墨畫般盛開。
華榮笑著:“小僧出自景陽寺,長自景陽寺,自當與它共生死。”
涂丞相一愣,隨即眼中溢出悲傷。
他明白華榮的心思,便沒有勸她。
“大師放心,老夫一定會盡力讓陛下收回這個命令的。”
華榮點頭,未曾多言。
她轉身,一步步離開丞相府,背影清瘦卻挺拔!
“不要走!禿驢!你不要走!”
涂子俊知道華榮今天要離開,他以為自己會很高興。
畢竟這幾天他被華榮欺負得很慘。
說不過她,打不過她。
一點兒不順從,就要被喂苦藥,被扎針。
他討厭死這個禿驢了!
可是等到她真的要離開那一刻,他在房中踱來踱去,心情煩躁得難受。
腦海中總是想起那一晚他倒在自己身上,纖細的手臂、帶著清香的氣息…
想起她干凈的眉眼,想起她握筆時修長白皙的五指…
想起她每一次把脈從手腕傳自全身的溫度…
總之他想她想得坐立難安,想得…滿腦子只有一個她!
于是便外衫也沒穿,沖出房間。
在聽到她和他父親的話時,他整個人都呆住了!
他再紈绔,再蠢笨也明白那句與寺共存的話語是什么意思。
她要回景陽寺送死!
那個時候,他心中噴涌出害怕、惶恐、痛苦的情緒,讓他吼出了這句話。
“孽子,你這時候出來干什么?難道還想為難清風大師?你特么的衣衫還不整!你個孽子,是不想活命了嗎?”
涂子俊卻不管涂丞相的話,快步沖到了華榮身邊,拽住她的手臂。
細細的,仿佛一折就斷。
他咳嗽幾聲,在她的注視下,急切的道:“你別走,你別去送死呀!”
華榮看了他一會兒,掙脫了他的手。
“涂公子,景陽寺那里有我的師兄弟,那里的一草一木、一桌一凳我都記得,我不能不回去。或者說,涂公子為什么非得留下我?”
涂子俊不是聰明人,他很笨,以往的日子里仗著涂丞相的疼愛,在宣京里遛狗逗蛐蛐,過著墮落的紈绔子的生活。
文不成,武不就。
他不知道該怎么回答華榮的話,急得額頭上都出汗了。
華榮看他這樣,繼續淡漠道:“小僧走了。”
涂子俊仿佛被刺激了一般,再次抓住她的手,快速道:“大師,我有病!”
華榮:“???”
第一句說出口了,第二句就簡單了。
涂子俊一本正經道:“大師,我有病!醫者父母心,你總不能看著我病死吧?”
華榮看了他好一會兒,才認真道:“涂公子,你雖然還時常咳嗽,卻也沒有什么大礙了。我的意思是,你病已經痊愈了。”
說完,她掙脫涂子俊的手,后退兩步,與他拉開距離,看向涂丞相:“丞相,小僧先走了。”
說完,輕功運轉,很快就消失在了丞相府眾人的眼中。
涂子俊愣愣的看著她消失的方向,整個人仿佛被點了定穴一般,一動不動。
“你個孽子——”
“哇!”
涂丞相還沒開始罵,就看到自家的寶貝疙瘩嘴巴一張,仰天大哭了起來。
涂丞相:“…”
一腳踹了他的腿上,吩咐下人:“將這個丟臉的孽子給我扔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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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榮對涂子俊沒有什么感覺。
她本身就是性格淡漠之人,雖會開玩笑,可卻難得波動。
更別說她和涂子俊只相處了幾天時間,說多深的感情,那也挺假的。
華榮也覺得,涂子俊可能也就是一時不舍。
不過華.單身狗.一萬年.榮.根本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一種生物叫純情初哥。
大概就是愛上一個人,只需一秒鐘的那種生物。
還甭管你是生殖隔離還是性別相同,就一往情深,無所顧忌。
所以華榮在看到從飛馳到自己身前的馬車上跳下的男人時,表情是這樣的:OoO!!!
涂子俊從馬車上跳下來后就撲到了華榮懷里,不等華榮推開他,就聽到他虛弱的聲音。
“大師,我有病,這一次是真病了。”
華榮面色一凝,仔細看了他一眼,就發現他臉紅得滴血,呼吸滾燙,再一摸額頭,發燒了。
某人還在得意洋洋的道:“我可是在池塘里泡了兩個時辰才來找你的。你走得真快,我差點兒追不上你了,大師…”
聲音越來越小。
“…你不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