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氏再橫了她一眼,沒再說話。
沈雁這話倒是也有理,可越是這樣她就越是放不下來,兩人如今連面都見不上了,韓稷可不得想辦法盡快把人娶過門去?她也是打年輕時候走過來的,跟沈宓至今也濃得如蜜里調油,他們那點小心思她哪里有不知道的?
“回去吧。”
反正也問不出什么來,省得留她在這里招氣。
沈雁坐著沒動,又猶豫了片刻才起身。
以沈家這樣的門第,嫡出的姑娘未及笄便出嫁,一時之間實在是找不到什么靠譜的理由。
她自然也是舍不得離開父母早嫁,可是對比起前世來她這輩子得到的已經太多,而她在沈家的使命已經完成,剩下的便是該除去華家頭上的威脅,以及報復險些導致她今生再次面臨悲劇的始作俑者——皇后。
而她要辦的這些事又必須與韓稷聯手,眼下朝上為著立儲之事亂紛紛一片,即便是這事定來,之后也必然會有段紛爭,所以早嫁過去,利用眼前這亂勢盡快與韓稷一起完成這些未完之事,顯然是最好的。
當然要達到這個目的還是會面臨不少困難,或許還會有更多更大的困難,但是親都已經定了,疼愛著她的他們,真的會僅僅因為一些面子問題而挽留著她不放么?
他們的目的是讓她幸福,她的目的,也是讓他們獲得最終的安穩和幸福。
但是,終究需要有個能說得過去的理由。
沈雁這里回了房,三房這里也差不多散了。
韓稷身份殊然,即便已經是沈家的準女婿,但因為受封世子之位后他的品階也提了上去,因而如今在朝上竟幾乎能與沈觀裕平起平坐,在沈府也是備受尊重。與房昱在沈莘院子里吃完飯,又回到墨菊軒與沈宓說話。
偏巧中軍營里來了軍報,衙門里的副將尋到深家來了,韓稷淡淡應了聲知道了,又請人去跟華氏打了招呼,才又告了辭。
沈宓等他走了,想起華鈞成的話,又想起他這般的神氣威武,連營里的下官壓都也沒放在眼里,哪有點謙遜親和?再想想族里各府的姑爺都是溫文爾雅的,獨他得了個這么囂張的女婿,心里更不是滋味,揣著一腔心緒回到房里,哪料到華氏也坐在床沿發呆。
“你在想什么?”他問。
華氏嘆著氣,便把先前曾氏的話又跟他說了一遍,“我這心里總不踏實,女大不中留,難不成咱們真要早早把丫頭嫁出門去?”
沈宓心下正不滿,一聽韓稷居然還有想盡快把沈雁娶過門的打算,才沾上凳子的屁股立時又抬起來了:“這怎么行!雁姐兒才多大?那臭小子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盤!”
華氏雖然也不能接受女兒早嫁,但卻也不愿意他們翁婿矛盾加深,遂瞥了他一眼,說道:“女大不中留,丫頭已經有自己的主意了,你這當爹的哪里夠得上丈夫來的重要?你要是不想她嫁,尋姑爺是沒有用的,倒不如去找魏國公問問?”
沈宓愁煩地坐了片刻,又起身道:“我上韓家坐坐去。”
魏國公在內書房里與駱威說話。
“近來一個月里,淑妃承幸三次,其中有一次還是在乾清宮,而楚王前段時間的閉門不出顯然也取得了一些效果,皇上昨兒賞了楚王府兩籠點心,楚王回頭進宮謝恩,也還被留了碗茶再出來。”駱威不急不徐地說道。
魏國公沉吟道:“這么說來,楚王的確還有些反攻的機會?”
駱威無聲頜首。
“但無論如何,楚王母子手段太過上不得臺面,又且與沈家種下積怨,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上位的了。”魏國公擰眉望著窗外,略頓,又收回目光道:“然而安寧侯死在沈御史之手,若是鄭王上位,皇后終究也會尋釁沈家。”
駱威垂首道:“正是。不過,就目前小的打探的消息來看,鄭王與皇后似乎并不如外界所傳的那么和睦,鄭王始終是嗣子,而廢太子尚在人世,皇后就是扶助鄭王也不全是出于真心。”
魏國公嗯了聲道:“皇后扶持鄭王的目的,恐怕最終還是為了廢太子。而鄭王自然也知道這層,他們關系不睦,這是肯定的。不過鄭王能夠在皇后制約之下發展到擁有自己的人脈,還是讓人意外。按理說他所有的人脈都是來源自皇后,他到底哪來的底氣提早曝露與皇后矛盾?”
駱威也凝眉:“興許,鄭王身后也還有人?”
魏國公不置可否,默了片刻,卻是道:“如果鄭王能夠與皇后分道揚鑣,那咱們倒是可以選擇他。”
駱威微笑道:“就是不能,咱們也能逼著他這么選擇。”
魏國公幾不可聞地點點頭,鄭王跟沈家以及勛貴并沒有直接沖突,一切沖突都是來自于皇后及劉家,如果能使得鄭王與皇后鬧掰,那么眼下的困局倒是可以迎刃而解。然而鄭王以嗣子身份爬到如今這樣的地位,足見不是個好相與的,這樣的人上了位,真的就省心了嗎?
他望著窗外定定看了片刻,說道:“有件事我很奇怪,從表面上看,皇后利用扶持鄭王上位來營救廢太子并沒有不對,可是當年大軍尚未攻入京師之時,我們親眼目睹趙雋與皇后的關系十分冷淡,后來建國立業,趙雋順理成章當上了太子,母子倆相處時間多了,但關系也未改善多少。”
駱威沉吟著,說道:“母子連心,到底趙雋是皇后唯一的兒子,而且太子被廢,對皇后造成的直接損失也無疑是巨大的。從利益角度來說,她會想保住廢太子也說得過去。”
“你說的自有道理。但是,”魏國公看過來,“太子妃娘家遭誅,皇后卻未曾使過什么力。
“而且有兩件事細想之下十分可疑,第一,趙雋并非沖動莽撞之人,他為什么會做出直接上書替陳王陳情的舉動?第二,皇上既然能不顧皇后體面獨寵淑妃,那么在太子被廢之后,皇后為什么還能安然無恙地當著她的皇后并且執掌后宮?”
駱威身子微震,“國公爺的意思是,太子被廢之事,與皇后有關?”
魏國公瞇眼靠上椅背,“這件事我也不能肯定,畢竟皇后是廢太子的親娘,我也沒有她涉嫌此事的證據。我只是覺得,這案子恐怕還有內情。”
雖說是沒有證據,但屋里他二人卻又同時陷入沉默。
寒風吹得窗門啪嗒作響時,管事吳為叩起門來:“稟國公爺,沈二爺來訪。”
魏國公飄飛的思緒瞬間收回,目光也恢復了清明,略頓之后隨即起身,走到簾櫳下又回頭交代駱威:“不管怎么說,先去盯盯鄭王,如果確定鄭王背后確有高手指引,則制造機會離間他與皇后,爭取盡快把這儲位給定下來。”
駱威拱手:“小的遵命。”
沈宓在門下稍侯了片刻,就見魏國公已經親迎了出來,連忙拱手稱擾,魏國公不知他親自到訪有什么事,意外之余卻仍有著難掩的熱情。
雙方比肩進了正院前廳落座,沈宓望著魏國公捧茶的指上一點墨漬便道:“在下冒然到訪,恐怕打擾了國公爺辦公。”
魏國公微笑道:“你我如今已是親家,還稱什么‘在下’?沒得生份了。我沒有什么要緊事,正盼著與人坐坐吃茶呢。倒是親家你撥冗上門,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沈宓最敬行事禮之人,顧至誠雖常自稱粗人,但在他面前卻也從未有粗莽之舉,魏國公自打初初接觸時起便以禮相待,比顧至誠還要文雅,因而心里一直對他也存著幾分敬意。華鈞成說的那番往事固然在腦海里揮之不去,卻也影響不了正常交往。
聽得他這么說,便也放松了下來,說道:“我也沒有什么要緊事,就是瞅著咱們兩家已然結親好幾個月了,也未曾登門拜訪過,故而帶了幾樣小禮,來孝敬老夫人。”
說著他讓葛舟將禮物呈上。
魏國公不免推辭了一番,想起先前與駱威所聊之事,不免道:“我正有事與你商議,你若是不急著走,不如咱們倆到書房里坐坐?”
沈宓哪有不允之理。
進了書房,魏國公便遣退了下人,與沈宓坐在東側胡床上,說道:“朝中立儲之事,子硯你參與得不少,不知道現如今皇上是什么態度?”
韓沈兩家已然成了一條線上的螞蚱,沈宓也就撇去了那層隔閡,說道:“如今朝中大部分聲音支持鄭王,但皇上遲遲未有態度,我瞧著許是還在指望著楚王。”
魏國公道:“不知道御史大人是什么態度?”
沈宓揚眉:“自然是越早確立越好。”
魏國公點點頭,緩聲道:“說實話,我覺得相較于楚王而言,鄭王更為合適。”
沈宓沒有答話。他與沈雁原先都希望鄭王與皇后下臺,但眼下看來,楚王反倒成了心腹大患。在鄭王與皇后有了嫌隙的情況下,自然是鄭王更占優勢。再加上沈觀裕一直被鄭王所套,要想避免這層關系曝露出來,也還是只能支持鄭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