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氏面色刷白,不住地勾頭認罪:“是兒媳的錯,兒媳看走眼了!”
寧嬤嬤走上來:“這兩個人是奴婢挑,求老太太責罰奴婢便是!”
老夫人抬起手上的拐杖便照著她撲打過去:“我打的當然是你們!難不成還是太太不成?都是你們這些豬油子蒙了心的畜生,成日里在太太面前行挑唆之事!方才若不是海棠知會于我,我哪里知道世子爺竟被你們糟踏成這樣!”
老夫人沒有一句話是罵鄂氏的,但字面下的意思卻又句句沖著鄂氏而來,鄂氏自打進了韓家門便沒受過這等斥責,立時撩裙跪下,伏地道:“老太太息怒,請切勿氣壞了身子!”
韓稷再問青霞淺蕓:“你們手里的藥,都是哪里來的?”
鄂氏立時變色,瞪大眼往韓稷望去。
韓稷只脧了她一眼,便又回過來盯著青霞她們。
青霞淺蕓也著慌了,目光不停地往鄂氏看去,只不說話。
老夫人心思如電,看到這里哪還有什么不明白的?除了發抖竟是再也做不出別的什么來了。
原先她只道是鄂氏沒在韓稷這事上上心,所以才會挑出這樣的人往頤風堂放,這些日子頤風堂里的動靜就沒有她不知情的,剛才海棠才遞了話過去她就立刻趕來了,就是生怕鄂氏與韓稷母子間矛盾加深。
卻沒想到搞到最后這藥竟然還是鄂氏給的!她鄂氏是什么人?是堂堂的魏國公夫人!她自己也是大家族里出來的,內宅之中有些小手段她很清楚,也能理解,但韓稷是她的親兒子,她竟然為了達到把人塞到韓稷身邊的目的,會在他身上用這樣下三濫的藥!
韓稷是她看著長大的,雖然隔代,可韓家子嗣不多,她打小便把他們兄弟當心肝兒似的疼,可鄂氏卻連她這個當祖母的心情都比不上。先是打了韓稷又打韓耘,打完了韓耘又唆使下人們拿這個來設計韓稷!
難道她就一點都不把這個兒子當回事嗎?!
老夫人氣得兩眼發黑,但她是有素養的,再怎么著她也還得顧著韓家臉面。費了好大勁忍住心頭怒氣,她咬咬牙看著地上的鄂氏,然后與韓稷道:“好孩子,你受委屈了。今兒這件事我來處理,你不用操心。”
說罷拍了拍他的手。然后沉臉望著門外:“春梅去把胡海家的叫過來,找個人牙子將青霞淺蕓帶出去賣了!往后誰還敢在兩位爺面前動這些歪心眼兒,不必來回我,直接打死便是!——太太隨我到慈安堂來!”
春梅躬身稱是,使了眼色給丫鬟們,拖起青霞淺蕓便出去了。
韓稷親自攙了老夫人回慈安堂,而鄂氏則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一路跟隨在身后。
頤風堂安靜下來,辛乙在廊下微笑迎住韓稷,說道:“這下可跟雁姑娘交差了。”
韓稷頭一次沒理會他的打趣,扯了扯嘴角唇負手進了房。
老夫人出現的很是時候。但他絕沒有讓人去刻意傳話給她,從他察覺到芍藥海棠與青霞淺蕓的不同起,他就疑心芍藥二人是老夫人借機放在頤風堂的眼線。她們倆不管有沒有懷著同樣的心思,起碼頤風堂的動靜會通過她們傳到老夫人耳里。
所以他選擇了請鄂氏過來,而不是帶著青霞淺蕓去榮頤堂問罪。
其實對付兩個小丫頭而已,本不用經營這么多天,但是鄂氏這么多年的賢淑形象已經在眾人心里根深蒂固,而他與她又都有所顧忌而不能把身世披露,作為兒子,想要跟母親斗智斗勇。他的所有行為就只能被圈在一個孝字之內。
屈指算算,離中秋也不遠了,不知道她最近在做什么?
翌日早上,老夫人便下了令。讓鄂氏清肅府里行止不端的下人。
青霞最終還是沒得到解藥,被關在柴房里活活煎熬了一晚上,裙子被止不住的情潮染得濕透,早上氣息奄奄地與淺蕓被人牙子帶走,人牙子聞見她身上濕膩的味道一再壓價,最后聽說老夫人索性只收了五錢銀子意思意思便簽了契約。
鄂氏身為主母。雖然不必受罰,但從慈安堂傳來的消息卻稱,其在老太太跟前直呆到子時過后才回房,走路也跌跌撞撞的,想必是罰了跪的。
當然這些消息并不曾有人敢外傳,韓稷的消息來源也十分隱秘。
在魏國公回來之前,鄂氏得到這點小教訓已經差不多了,再放肆,不但老夫人會不滿,魏國公回來他也不好交代。畢竟,鄂氏眼下還是他的“母親”。
早飯前韓稷去到慈安堂,老夫人也留下他說了幾句話。
“你知道我老了,早也已經不管事了。但是有件事,我一直不解。”她撫著杯子若有所思的,然后望著他:“你母親近來似乎情緒有些不大正常,你可知道是什么緣故?”
韓稷頓了一頓,說道:“母親已有許多年沒與父親分開這么久,想來是因為盼得久了,又擔心父親安危,因而心緒浮躁,等到父親回來,一切就好了。”
老夫人不置可否,沉吟著,又道:“如果是這樣,我就不必擔心了。”
說完她轉頭望著他,輕輕一嘆,又接著道:“昨兒晚上的事,我知道你不想告訴我,但我既然知道了,想必你也猜得出來是誰報的訊兒。事情過去了,我也不提了。芍藥海棠品性都還端正,你要是真沒有納通房的意思,她們也不敢造次,你要是不嫌棄,留在身邊幫著理理家務也是好的。”
韓稷聞言頓住。
他到慈安堂來盡孝本就是打算趁著這機會提出把芍藥海棠給弄走的,沒想到老夫人竟然先開了口,這下又該如何是好?
他可以拒絕任何人,包括魏國公和鄂氏,可唯獨是老夫人不能。
不但因為老夫人如今是韓家他最能借用的力量,更因為她是除了韓耘以外對他最真心的人,老夫人的力量他非借用不可,因為不這么做,他在應付鄂氏時會走得很艱難。但是他又并不想辜負老夫人這片愛孫之情。
誠然,他不知道她這份真心能不能維持到最后。到他身世大白的那日,可不管如何,起碼她現在的心情是真的。
她為什么會放眼線在頤風堂他雖然不知道,但以她的手腕。如果真若是戒備他的話,本可以做得再隱秘些,更不會說出這樣的話,昨兒晚上,即使知道頤風堂有事。本也不必出來摻和,再者這大半年里芍藥二人的確沒有什么暴露出什么不良端倪。
只要她們沒有什么壞心思,順順老夫人的心意讓她們繼續再呆著也沒什么大不了。
倘若沈雁不愿意,到時便把她們支遠些便是。等她過了門,房里都是她的人,別的人縱然有心也自然不敢造次了。
“老太太的美意孫兒卻之不恭。”韓稷沉吟片刻,笑了笑。
“這就好。”老夫人點點頭,欣慰地道。
韓稷陪著老夫人吃了茶,才又回到頤風堂。
芍藥海棠站在廊下,一臉的忐忑。畢竟在昨兒夜里親眼見到鄂氏怎么栽到韓稷手上之后,她們倆充當眼線的事必然也已經被韓稷知道,如果他把她們倆逐出去,她們是沒有半點資格反抗的。
但韓稷掃了她們一眼便就進了書房。
叫來辛乙,把老夫人剛才的話說了,然后道:“暫且仍讓她們倆管著衣物。”
辛乙頜首到了外頭,說道:“世子爺有示下,說頤風堂沒有主母,本來用不著丫頭的,不過老太太疼惜世子爺。又替你們討保,爺便交代了讓你們繼續管著衣裳鞋襪,如果敢存什么不當之心思,那么老太太也不會保你們了。”
“啊!多謝辛管事!”
倆丫頭喜出望外。深揖著跟辛乙行禮,然后興高采烈地跑遠了。
辛乙望著她們直到遠去,才又回房。
才進門便聽韓稷在問陶行:“雁姑娘近來在做什么呢?”
沈家這些日子大家都在熱火朝天的議論沈宦與曾氏的婚事。
那日相看過回來,大家對曾氏竟是交口稱贊,三太太五太太都連道不錯,襯沈宦是綽綽有余了。沈宓雖未親眼見過她。但這些事情他卻很相信華氏她們的眼光,因著沈宦與沈宣面上還生生的,他近期便在著力緩和那兄弟倆的關系。
強扭的瓜不甜,畢竟曾氏是陳氏的表妹,倘若沈宦執意不接受這層關系,就是沈觀裕強行下令也是得不到好結果的。雖說還有沈莘那邊不大可能會接受得了,但起碼得先梳通沈宦的腦筋。
總之曾氏這邊大家是覺得沒問題了,只要沈宦轉過彎來就可準備提親。
沈莘這些日子自是不快的,不過也許他也已經意識到這件事是他無法阻止的,所以不快歸不快,卻一直很安靜,每天除了去國子監讀書,便是過來尋沈宓討教些學問。
他與沈茗一直也沒有再往來,有一次有人送了四房幾筐新鮮蓮子,陳氏讓沈茗送了一筐去給他,沈莘也推說在午歇而閉門不見。
這在沈雁看來就有些過了,畢竟已經過去了這么久,而劉氏又自己有錯在先,陳氏固然不該打他,可她也并不是要把曾氏弄進來害他。難不成不娶曾氏,娶個別的女子當繼母他就能心安了不成?
不過話又說回來,劉氏畢竟是他的親娘,前世里華氏死后,她也曾經這么不講理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