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我要去尋爺說話!”她忍無可忍地道。
“放肆!”辛乙拖長了聲音望著她,“世子爺豈是你說見就能見的?”
淺蕓臉色一白,下唇都快咬出血來。
辛乙示意小廝將托盤放到桌上,沖青霞點了點頭,便就出去了。
青霞恭送了他到門外,回轉來,眉梢的喜意在望見一臉嫉恨的淺蕓時,不覺又收斂了些。
可是她進來都半年了,日盼夜盼終于等來了韓稷的一分關注,雖然這分關注還是來源自于淺蕓的失手,這也是值得欣喜的不是嗎?
朱漆的托盤上擺著四個拿玻璃罩扣出的粉瓷盤子,先不說糕點如何,光是這托盤這器皿便已然讓人為之心動,等到將玻璃罩揭開,那紅黃橙綠四色精美的面食糕點更是如同擺在西洋貨鋪子里的工藝品一般美不勝收!
“這些點心,我往日竟是在太太屋里也未見過!”她強忍著欣喜說道。
“那你就留著慢慢吃吧!”
淺蕓冷哼了一聲,站起身打簾子出了去。
她這里剛出門,藏在暗處的小廝立刻就悄沒聲兒地溜出去追到了辛乙。
辛乙聽他附耳說了幾句,揚唇一笑,擺手又讓他下了去。
正要回房,忽聽門外又急步傳來腳步聲,頓住望去,只見韓稷大步走了進來,指著他便道:“你進來,我有話說!”
辛乙不敢怠慢,連忙隨他進了書房。
“西北那邊傳了軍報過來,國公爺的歸期已經定了,就在中秋之前。”韓稷一進門便說道。“你好好想想還有什么事情沒有來得及做的,眼下算來已不到一個月時間,趁著這段時間趕緊做!等他回來,我就得想辦法拿到兵符!”
雖然早預測過魏國公過不多久便要回府,辛乙乍聽到這個消息還是怔了怔,默然沉吟了片刻,他說道:“外面的事倒是沒有什么了。只是這家里的事還沒收拾完。國公爺是個孝子,我擔心如果不能在國公爺回來之前把丫鬟們弄走,到時候便很難再弄出去了。”
事實上誰也不能逼著韓稷去收丫鬟,但鄂氏的目的很顯然不僅是這個。她是需要留著淺蕓她們在頤風堂替她打探消息的,如果說他們不能做到快刀斬亂麻,那么她極有可能會暗地里使花招迫使韓稷與丫鬟們變成事實。
那樣的話,實在不是什么好事情。
不過韓稷已經有了動手的準備,再從方才淺蕓那副神情來看。沈雁出的主意還是很有些效果的,還有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興許要達到弄走她們的目的,也并不難。
他想了下,正要說話,外面陶行走進來:“爺,那邊的青霞過來了,說是要跟爺請安。”
韓稷迅速看向辛乙。
辛乙聞言,眉間愈發見開闊,“看來魚兒果然已經上鉤了!”說著。他遂把方才過去賞食的事兒給說了,然后道:“芍藥那邊倒是沒什么情緒,跟海棠也還和氣,老老實實地領了差事。只是淺蕓這邊已經冒火星兒。”
說到這里他又笑了笑:“接下來就看少主的了,少主可千萬別讓雁姑娘失望。”
韓稷輕瞪了他一眼。人都還沒過門,他們就全倒向她去了?不過也沒什么不好,省得到時候他還要教會他們怎么尊敬主母。
但是他又立即凝眉沉吟起來,芍藥海棠都是老夫人塞過來的,一直規規矩矩,而這次被罰之后也沒鬧出什么動靜。這莫非是說老夫人讓她們過來,并不是來當通房的?如果老夫人沒這個意思,那她又為什么要這么做呢?
他沉吟著,目光掠到門外攥手站著的青霞身上。揚了揚下巴。
辛乙頜首,走到門邊,跟青霞招了招手。
青霞便勾著頭走進來了。進來后沖著韓稷盈盈一福,說道:“方才辛管事送點心過來,奴婢連聲謝字也未曾來得及說,因聽說爺回府了。故而特地過來向爺道謝。奴婢往后自當盡心盡力侍侯好爺,不敢給爺添任何麻煩。”
韓稷見到她捏著嗓子說話便覺肉酸得緊,扭頭看向窗外,憶起沈雁的樣子洗了洗腦,才又轉了臉回來,木然道:“你為人本話又聽話,自然該賞。”說完他頓了頓,又道:“今兒夜里的晚飯,你來侍侯杯盞。”
青霞身子一震,深吸了口氣才掩住因激動而微顫的肩膀,佯裝淡然地點頭:“奴婢遵命。”
“下去吧。”韓稷揮手。
等到她出了門,辛乙也使了個眼色給門口的小廝跟上去,然后才走回來,攏手揚唇望著韓稷:“想不到少主對于這種事竟是駕輕就熟。”看他這架勢竟跟那久經風月的老手一般,不知道怎么在沈雁面前就頻頻吃扁?
韓稷臉上微赧,瞪他道:“你再敢耍嘴皮子,我立馬把你送回金陵!”
辛乙笑了下,才又正色。
青霞出門回了房,對著鸞鏡撫了撫發鬢,又輕拍了拍潮紅的雙頰,這一夜都沒法兒安下神來了。
韓稷從來沒讓她們倆近過身,更別提什么讓她近身侍候,方才在外書房聽到他親口示下,她差點就激動得失了態!這可真好比天大的喜事,等了大半年竟然等來這樣的轉機!
下晌也沒什么事做,強迫著自己小睡了會兒,看天色已然并不早,便就起身挑身衣裳換上,又對著鏡子仔細地妝扮起來。
淺蕓正好從外進院子,在對面廊下見著窗內她這般著意地打扮著,不免想起早上受的那份閑氣,雖說來之前寧嬤嬤教過她們要如何如何地溫順識大體,可這份落差卻是讓人怎么也按捺不住的,她好不容易才鬧出點風波來引起韓稷的注意,卻沒想到讓她占盡了便宜!
站在廊下咬牙了半日,又連瞥了屋內的青霞幾眼,轉身又出了院門。
青霞一抬頭,正好就見到她背影出了門檻。心下一頓,臉上的喜悅也凝滯在眼眉里。
夾墻縫里的賀群見到這一幕,隨即小跑回了韓稷處房里,附耳將見得的情形稟報得仔仔細細。
韓稷正在胡床上打座,想了想,便就把辛乙召了過來,說道:“你去榮熙堂,傳兩句話過去。”說著,又與他細細交代起來。
榮熙堂這里,鄂氏正端坐在榻沿上,聽淺蕓細訴著早上與芍藥起爭執的經過。
“奴婢沒想到,這樣一來倒讓青霞姐姐得了世子爺夸獎。這樣一比,自然是把奴婢給比下去了。奴婢自知有錯,但還求太太指點,往后奴婢該怎么做才能挽回世子爺對奴婢的壞印象?”
鄂氏沉臉瞥著她:“你還有臉說?你們去之前我是怎么交代你們的,讓你們低調行事,以達成目標為要緊,你都把我的話撂到哪兒去了?若不是看在我在你身上花了幾個月工夫的份上,我眼下就把你踢出去!”
淺蕓跪著不敢做聲。
寧嬤嬤上來勸道:“世子爺年少老成,行事極為穩重,這半年里都沒曾有動靜,也難怪她們會著急。淺蕓這丫頭知道制造點風波出來,便算還是機靈的,太太還該給她一次機會才是。”
又轉向淺蕓,沉聲道:“你與青霞本是一起去的姐妹,怎該為著這點事便開始爭風吃醋?等到你們真成了世子爺的人,太太由得你們鬧去也不會怎么著,可如今天上飛的大雁都還沒射下來,你們就吵著誰占了便宜,可不是不懂事?!”
淺蕓伏在地下,連忙磕頭:“奴婢知錯了。”
鄂氏瞪著地上,半日才撇開臉去。
寧嬤嬤瞧著她臉色不像是要繼續追究,便跟淺蕓道:“別磕了,仔細磕出傷疤來,到時怎么侍候世子爺?沒得倒辜負了太太對你們的一番心血。”
正說著,繡琴這時候挑簾走進來,稟道:“青霞過來了。”
鄂氏抬眼望去,果見青霞垂首立在那里,遂點點頭,喚她進來。
青霞進了門檻,方見著跪在地上的淺蕓,頓了頓,自己也只好跪了下去:“奴婢見過太太。”
“我聽說今兒世子爺賞了你,你可是來報喜的?”鄂氏道。
青霞輕覷了眼淺蕓,抿了抿唇,猶疑地道:“世子爺的確賞了奴婢,但奴婢誠惶誠恐。世子爺這么做完全出乎奴婢的意料,奴婢擔心,爺這是在有意挑撥奴婢與淺蕓的關系。”
鄂氏端茶的手停在半空,掃了眼同樣怔住了的淺蕓,半刻才收回手來,淡淡道:“不過是賞幾塊點心,淺蕓她們鬧的太不像話了,他為了樹立榜樣,就此抬舉抬舉你也沒什么,何至于就是挑撥?”她微哼:“世子爺行事謹慎,不顯山不露水,太過疑神疑鬼,同樣是大忌。”
青霞頜首,踟躕片刻,又道:“可是奴婢不愿意因為爺的這份賞賜壞了與淺蕓的情份。太太當初教導過奴婢,咱們兩個得相互照應,奴婢不敢忘。”
鄂氏面上神色緩了些,半日捧了茶,吐氣道:“都起來吧。”
二人又磕了個頭,然后才起身。
鄂氏頓了一頓,撩眼看著青霞,又道:“你方才說世子爺有意挑撥,是怎么回事?”
正說著,竹簾忽然又被打開了,繡琴進來道:“太太,辛管事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