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婦那驚訝中帶著些許懊惱的神色取悅了王氏。
王氏笑得愈發歡快,幾乎都忘了笑不露齒,“沒錯,一年四季、每季各兩套衣裳,李氏族人的子弟全部免費。不止這些呢——”
“還有啥?王阿嬸,你快些說啊。”老婦急急的問道。
別看他們都是李氏族人,在外人眼中,是高不可攀的清貴世家。
而在自家宗族內部的時候,他們哪里還有半分“高貴”的模樣,計較起蠅頭小利來,絕對比市井小民還要市儈!
王氏抬起下巴,滿臉的得意:“一日兩餐,餐餐三素一葷一湯,餐后還有水果。”
說到這里,王氏也忍不住回味了一下中午和下午的飯食,“今天吃的是菘菜、菠薐菜、圓茄和燒雞塊,還有大大的一碗蛋花湯,對了,餐后水果則是寒瓜、金桔。”
“王阿嬸,你莫不是哄我吧?”
老婦越聽王氏說得越離譜,直接打斷她的話,臉上寫滿了不相信。
菘菜也就罷了,冬日儲存好,就算春天多少有些存貨。
可菠薐菜、圓茄這些蔬菜,根本就沒到成熟的季節哩,且不易存儲,根本就放不了一冬天。
最離譜的是寒瓜,老天爺,那可是皇家和豪門才能享用的珍品。
慢說乍暖還寒的春日了,就算是大夏天,尋常人家也吃不上。
王氏居然說東廬書院免費提供,這不是說謊是什么?
“哄你?我哄你有甚好處?”王氏橫了老婦一眼,仿佛在說,你以為你是誰,我有必要費盡心思的“哄”你?
老婦:…
天就是這么被聊死的。
王氏還想繼續顯擺,自是不會把天聊死。
她接著說道:“你可知道東廬書院的學費多少?”
老婦楞了一下,喃喃道:“不知道。”除夕那夜聽唐宓說免費,她便下意識的以為東廬書院全部免費。
對東廬書院的學費,也就沒有什么概念。
王氏勾了勾唇,吐出一個讓自己都心顫的數字:“一年一千二百貫錢!”
一、一千二百貫錢?
老婦腦袋里轟的一下,整個人都有些搖搖欲墜。
佛祖啊,他們家也算是族人中生活較好的人家,可一年的收益也沒有一千二百貫錢呢。
這樣的數目,放到尋常百姓人家,幾乎是一家人一輩子的積蓄!
而在東廬書院,卻只是一年的學費?
老婦猛地抬起手,用力扇了自己一個嘴巴。
她有三個孫子,除夕過后,兒子兒媳便提議,待東廬書院開學了,便把孩子們送去。
她家郎君也同意了,就是她死活攔著,唯恐去了東廬書院會得罪了老祖宗。
現在好了,一個孩子一千二百貫錢,三個就是三千六百貫啊。
啊啊啊,三千六百貫就這么沒了!!
她真是敗家婆娘,生生損失了這么多錢。
老婦下意識的將學費跟自家孩子畫了等號,等算清賬目后,她恨不得拿頭去撞墻。
王氏還嫌不夠,“這只是吃食和衣裳,課間還有茶水、糕點,無一不是上品。”
王氏瞥了悔得恨不能死的模樣,一陣的快意。
想當初她執意要送阿年去東廬書院的時候,這些鄰居,沒少說風涼話。
說什么十八郎還不是家主呢,李家是老祖宗說了算,你若是去了十八娘的書院,定會得罪老祖宗,日后定沒有好果子吃。
又說什么只要人聰明、愿意努力,在哪兒讀書不是讀書,何苦冒著得罪老祖宗的風險去什么東廬書院?
更有人暗搓搓的懷疑,十八娘一個年近十六歲的女子,如何擔得起一個書院的重任,別弄到最后,連家學都不如!
尤其是今天早晨,見王氏還是帶著阿年去了東廬書院,左右鄰居沒少笑話。
那眼睛里滿是嘲諷以及坐等看熱鬧的惡意!
王氏年少守寡,帶大兒子,又養孫子,心思格外敏感。
最見不得別人看不起或是嘲笑自己。
今天為了上學的事,著實吃了不少閑氣,她若不把這口氣發泄出來,那就太憋屈了。
“十八娘收了這么高的學費,書院里的一切自然都是最好的,否則,你當那些名門世家都是傻子啊。”
王氏越說越暢快,眼見右側的鄰居也探出半個腦袋,加大嗓門的說著:“吃食、午休的學舍還有茶水點心,這些還不算什么,最最難得的,還是書院的先生啊。”
說著,王氏還故意低頭詢問孫子,“阿年,李先生講得如何?”
李敬年年紀雖小,卻分外懂事,知道祖母這些日子因著他上學的事,明里暗里被人嘲笑,胸中積攢了不少怨氣。
這會兒有機會發泄,作為孝順的好孫兒,他自不會給祖母拖后腿。
他揚起稚嫩的小臉,清澈的大眼里寫滿崇敬,“李先生不愧是海內名士,聽他上課,孫兒受益良多。”
王氏又道:“除了李先生,其它的先生如何?”
東廬書院扯著李克己的大旗,卻不能總靠他。畢竟李克己就一個人,就算渾身是鐵也大不了太多的釘。
“其它的先生也都很好,”李敬年用力點頭,掰著小手指,一一點評,“唐山長左右同書、書畫雙絕;柳俊柳先生最善算學;蕭德音蕭大家劍法出眾…”
今天一共上了四節課,接觸了四位先生,李敬年將每一位先生都贊了一遍。
最后總結,“書院的先生比咱們家學的先生好!”
環境更好,同學什么的更是好到沒得挑!
李敬年有信心,在這樣的書院讀上幾年書,他定能在科舉中取得好名次。
這些話,李敬年雖然沒有說出口,但王氏和老婦都能從他欣喜、自信的小臉上看出來。
越是如此,老婦越是后悔。
啊啊啊,果然就像她家夫君所言,她就是個無知蠢婦:丟了三千多貫錢也就罷了,還耽擱了孫兒們的前程!
“另外,我午休結束后,我還去了書院的藏書閣,里面確實收藏了許多珍貴典籍,還有先秦的竹簡、兩漢的帛書,以及南朝的卷軸,”
李敬年不愧是王氏的親孫子,繼續往老婦碎成渣渣的心上捅刀子,“可惜書院有規定,每個學生只能借閱兩本,我今天也只看了兩本,唉,那么多好書,只能以后慢慢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