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已黃昏,李壽和唐宓回到了李家。
先去榕院給李其琛請了安,依然沒有看到蕭氏。
倒是遇到了李壽的異母弟弟二十郎李赫。
李赫今年二十一歲,長得很像蕭氏,皮膚白皙、五官精致,一身夾棉紫色圓領襕袍,腰間系著玉帶,端得是芝蘭玉樹。
唐宓暗暗點頭,李赫雖不及李壽,但長得也不差,約莫在京城貴公子圈子里能排個前幾名。
且他的學識也不差,曾拜當朝名士孟淮為師,十五歲便入了國子監。
如果沒有李壽,李赫將是李家第四代中最出色的一個。
可惜,沒有如果。
李赫一直生活在李壽的陰影下,若是換個心智不堅定的人,沒準兒就被壓抑得變了態。
而事實上,李赫雖然沒有心理扭曲,對李壽卻有著天然的敵意,心中最大的愿望便是超過李壽,讓老祖、祖父和阿爹知道他李赫也不差!
所以,秦王的擁躉者找上李赫的時候,他沒有拒絕。
因為他和蕭氏想得一樣,只要大梁的皇帝還是鄭宥,他李赫便不可能超越李壽。
為了自己能出人頭地,能將李壽踩在腳底下,李赫決定追隨秦王,讓這大梁換個皇帝。
李壽察覺到了李赫的小動作,命人將消息透給了李其琛。
李其琛二十多年沒有參與朝政,但政治嗅覺還很靈敏,頓時便知道次子這是在作死。
李其琛對李壽心存愧疚,三個女兒中,他最疼李壽。
但這并不意味著他不疼愛李赫。
都是自己的骨肉,手心手背,李其琛自然不會眼睜睜看著次子在死路上走到頭。
他直接關了李赫的緊閉,任誰求情都不行。
并將李家那比案幾還高的先人札記放到李赫房里,言明,不抄完這些東西,決不許出門。
父命不可違,李赫心中再多不愿,面對李其琛的強硬,也只得忍下。
悶頭在自己院子里抄書,李赫也就沒有參與到秦王的最后瘋狂之中,也就沒有被庚辰之亂所連累。
如今,終于將厚厚的札記抄完,蕭氏又不斷的求情,李其琛這才將李赫放了出來。
許是在屋子里悶得久了,李赫的皮膚透著不健康的蒼白,人也有些懨懨的。
見了李壽和唐宓,臉上沒有什么表情,但還是恭敬的行禮:“見過阿兄、阿嫂。”
“嗯。”李壽和李赫素來不親近,兄弟兩個也沒什么話說。
略略打了個招呼,李壽便和唐宓離開了榕院。
“你們這一輩是‘敬’字輩,你的名字是圣人取得,所以沒有按輩分,為何二十郎也沒有按輩分?”
唐宓早就有些好奇了,今天見了李赫,終于問了出來。
“二十郎的名字是前朝戾帝取得。”
李壽淡淡的說道,“蕭氏想抬高二十郎的地位,早在尚未懷孕的時候,便求了圣人給自己的孩子賜名。那時戾帝還沒有薨逝,便寫了個‘赫’字。”
唐宓恍然,難怪呢,在李家一群的“李敬X”中,李壽和李赫的名字太扎眼了。
“不過,在族譜上,我們兩個還是加了‘敬’字的。”李壽又補了一句。
唐宓挑了挑眉,沒再說什么。
小夫妻相攜離去,并沒有看到背后那一雙幽深的眸子。
從榕院出來,李壽和唐宓又去了百忍堂。
李祐堂不在。
堂內只有柳氏和顧氏婆媳兩個。
李壽和唐宓進了屋,背后一片金紅色的霞光,愈發映襯的兩人宛若璧人。
夫妻間眸光流轉,那甜蜜勁兒,刺得柳氏眼皮生疼。
不過她到底人老成精,心里再不滿,也不會表露出來。
淡淡的問了親家是否安好,又囑咐了唐宓幾句管家的事,便將兩人打發出去。
兩人走出門廊,下了臺階,唐宓耳朵尖,隱約聽到柳氏說了句“沒出息”。
唐宓扭頭去看李壽,眼中滿是戲謔。
李壽聳了聳肩,還是那句話,“我有貓兒就足夠了,要出息干什么?”
“呸,不要臉。”唐宓嬌嗔的啐了他一口。
小夫妻有說有笑的離開了百忍堂,讓沿途的丫鬟見了,都忍不住暗自羨慕:十八娘好福氣啊,嫁入高門,還有十八郎這般出色的夫君真心疼愛!
接下來的日子里,唐宓漸漸理順了李家的庶務,將所有的事情分管給阿周和阿蘇。
有了錢娘子的慘痛教訓,“四房”的其它三位管事娘子以及眾小管事都老實下來,哪怕面對的是唐宓的陪嫁丫鬟,也不敢耍什么花樣。
其實,李家傳承千年,事事都有現成的舊例,只需根據具體情況,略加改動即可。
且那些仆婦都是當差多年,什么事該如何處理,她們心中都有數。
當家主母要做的更多的是監管。
而唐宓的兩大陪嫁丫鬟便充當了這個角色。
別說,經過幾日的實驗,阿周和阿蘇干得很不錯,李家上下有序而平穩的運轉著,絲毫不見換了當家主母的紛亂。
唐宓見諸事順遂,又重新過上了“睡覺睡到自然醒”的美好生活。
每日里吃吃睡睡玩玩,閑暇時候,叫過兩個丫鬟來問問家里的事,若一切正常,她還會抱著幾本閑書打發時間。
身邊還有個事事順著她、寵著她的夫君,日子過得那叫一個滋潤——
她看書時,李壽貢獻胸膛給她當肉枕;
她作畫時,李壽給她遞筆、調顏料;
她睡覺時,呃,李壽陪睡!
一對新婚小夫妻,你儂我儂,每日里喪心病狂的撒狗糧,整個桂院都泛著膩人的粉紅泡泡。
只把想給唐宓些苦頭吃的柳氏看得喉噎胃疼,百忍堂的氣壓頓時下降了不少。
顧氏不禁詫異,原來管家還能這么管?!
王氏卻欣喜不已,因為李壽真的給李遠章尋了個極好的老師,雖不是什么名士,卻是個學問扎實、有德行的好先生。
只因著到了年底,諸事繁雜,李壽已經跟那位先生約好了,年后過了正月再帶著李遠章去拜師!
王氏不知念了多少句佛,心里更是無比感激李壽夫婦,滿心想著,定要好好回報兩位。
就在王氏想著如何報答李壽和唐宓的時候,忽然聽到了一個消息。
她沉著臉,再三確定,“消息屬實?”
許媽媽抹著頭上的汗,用力點頭。
王氏片刻沒有猶豫,道:“你去趟桂院,將這件事稟明十八娘。”
李壽已經展示了他的能力,唐宓也將家管得順順當當,王氏不再遮掩,直接準備抱大腿了。
許媽媽答應一聲,轉身便出去了。
王氏望著她的背影,嘆道:二十四娘這個不省心的回來了,李家這平靜的日子,估計要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