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院,上房。
蕭氏照例念完心經,從小佛堂走了出來,身上帶著淡淡的檀香。
她緩步來到窗邊,看了眼窗外,只見一枝枝綠色的枝葉從前庭探了出來,隔著老遠都能看到。
這是榕院的標志性植物——榕樹。
蕭氏嫁入李家后,才知道李家還有這么一棵神奇的樹。
據說,榕樹只能生長在南邊,李家這棵榕樹便是從南邊弄來的,只是誰也沒想到,它竟能在酷寒的北方生存下來。
還長得這般枝繁葉茂、生機盎然。
不過,往年冬天的時候,榕樹上的葉子大多會凋落,原以為葉落光了,這棵榕樹也就凍死了。
誰料想,來年春天,它又會重新抽出綠芽,夏日時則會長成一支巨大的傘蓋,將整個前庭都覆蓋得結結實實。
巨大的枝葉,還會延伸到正院。
李家老祖宗說了,這棵榕樹是神樹,是李氏先祖庇護李家的祥瑞。
所以,榕院在李家的地位超然,除了家族繼承人,其他人根本沒資格住在這里。
之前李祐堂夫婦住在這里,李家分家后,李其琛一家搬了進來。
倚在窗邊,看著那還透著綠意的枝條,蕭氏卻沒有半點欣喜的感覺——住進了榕院又如何?她依然還是李家最尷尬的存在。
蕭氏心里很清楚,只要大梁朝還姓鄭,她這輩子就只能憋憋屈屈的在李家后院窩著。
不能張揚,不能外出交際…這讓曾是公主的蕭氏如何能忍受?
蕭氏放在窗框上的手不自覺的收緊,眼中閃爍著森寒的光。
“公主,今年冬天雖然是個難得的暖冬,可到底有寒氣,您身子骨不好,切莫在窗邊吹了風啊。”
董宮女拿著個披風,仔細的給蕭氏披上,見蕭氏望著榕樹的枝葉發呆,便笑著說道:“這天兒不冷,倒是便宜了這棵榕樹了。”
寒冬臘月的,這棵榕樹居然還這般蔥翠。
“嗯,今天臘月十四了吧。”
蕭氏沒有回頭,任憑董宮女又給她手里塞了個手爐,依然望著榕樹方向,輕聲喃呢了一句。
董宮女明白蕭氏的意思,眼眶一酸,眼淚滾了下來,“可不是快要過年了嘛,公主,二十四娘還在莊子上呢。無論如何,也要想辦法讓她回來過年啊。”
二十四娘從小沒受過什么委屈,更沒有吃過苦,一想到她孤零零在莊子上苦熬,董宮女的心就像油煎一般。
“是啊,好歹也要回京過年啊。”
蕭氏幽幽的嘆了口氣,忽的問道:“對了,桂院那邊怎么樣?聽說我的好阿家把管家權交給唐氏了?”
一提起這事,董宮女臉上的哀傷一掃而空,幸災樂禍的說道:“今天是唐氏理事的第一天。公主,您是不知道哇,太夫人得用的那個錢娘子想給唐氏挖坑,結果卻把自己給埋了…”
董宮女細細將清晨發生的事說了一遍,而后有些疑惑的說道:“聽人說,太夫人是昨天傍晚才把賬冊交給唐氏,僅一夜的功夫,唐氏就把賬冊全都看完了?”
錢娘子拿了去年人家的回禮當做今年的新婚賀禮,是隨即挑選的,唐氏應該不是能預知,提前只看了這一年的賬目。
董宮女聽在場的人說過,其它幾位娘子還回稟了一些事,其中涉及到了前幾年的賬目,結果唐宓全都了若指掌。
所以,那些仆婦推測,這位新晉十八娘極有可能將全部的賬冊都記下了。就算不是幾十年的賬冊,至少最近十年的賬目,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蕭氏卻冷冷一笑,“你忘了,咱們這位十八娘有個什么綽號?”
董宮女脫口道:“神童?!”
蕭氏點頭,“沒錯,唐氏聰明絕頂,過目不忘,她這樣的腦子,再晦澀難懂的古文,只看一遍就能背過,更不用說那些簡單的賬目了。”
對于唐宓的這種神技能,蕭氏也十分佩服。
想到那些下人竟想在賬目上做文章,蕭氏不禁又露出嘲諷的笑容,“那些娘子們眼高于頂,整日里自持世家老仆,連年輕的主子都不放在眼里,如今終于踢到了鐵板,呵呵,你且等著吧,這事兒絕不會算完。”
唐宓輕松化解了錢娘子的為難,還當眾給了她沒臉,或許那些下人們便以為這事兒過去了。
蕭氏卻知道,唐宓身后的那只狼崽子還沒發威呢。
小瞧唐宓不打緊,決不能小瞧了李壽對唐宓的看重!
她的二十四娘不就吃了這個虧。
蕭氏倒想看看,李壽會如何給唐宓出氣。
而李壽夫婦收拾了錢娘子,也就間接得罪了太夫人,誰不知道,“四房”那幾個內院管事娘子都是太夫人的心腹?
李壽唐宓VS柳氏,不管誰輸誰贏,家里都不會太平。
蕭氏倒是可以趁機做點什么,爭取早日讓她的二十四娘回家!
槐院。
王氏也聽說了唐宓和錢娘子的那場交鋒,不由得暗暗贊嘆:不愧是十八郎看重的人,果然不一般。
單是這份記憶力,就足以讓人忌憚了。
“娘子,十八娘厲害,她的幾個大丫鬟也很能干。”
王氏的心腹許媽媽湊到她耳邊,小聲的嘀咕,“聽說個個能寫會算,連年齡最小,最愛憨吃憨玩的阿韓,也能撥得一手好算籌哩。”
世家大族里的奴婢,綜合素質普遍比普通貴族家的強。
但再怎么厲害,也不會像唐宓的四大丫鬟一般,除了本身的技能外,還能寫會算。
“阿韓憨吃憨玩?”王氏微微搖頭,笑道,“十八娘的母親可是蘭陵唐氏女,一個弱女子支撐了起個整個家族,嫁入安國公府后,又把安國公府吃得死死的。這樣厲害的人物,給寶貝女兒挑選陪嫁丫鬟的時候,豈會選個只懂得吃玩兒的蠢丫頭?”
許媽媽眨巴眨巴眼睛,努力想了想阿韓素日的表現,猛地一拍額頭,“娘子,您是說她四處亂跑并不是貪玩,而是、而是在打探消息?”
王氏微微一笑,道:“還不算太笨。這樣,你悄悄派人去跟阿韓聊聊天,將‘四房’幾大管事娘子的情況,仔細說與她聽。”
許媽媽明白的點點頭,旋即又有些疑惑問:“娘子,您既要交好十八娘,何不親去告訴她?”
王氏擺手,“不急,我再看看——”
唐氏才剛剛管家,她若急急的湊上去,未免太不矜持。
且她還要再觀察觀察,畢竟唐氏只是收拾了一個老奴,柳氏還沒動呢。
她現在只需給唐氏賣個好,站隊什么的,還是等唐氏和柳氏的爭斗有了結果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