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我、我——”
鄭燁本能的想否認,可對上他親爹那雙洞察一切的雙眸,頓時將“沒有”兩個字咽了回去。
“哼!好畜生!”
圣人怒了,嗖嗖嗖從御座上跑了下來,抬起一腳就踹在了鄭燁的身上。
鄭燁再次被踹翻在地,還骨碌碌打了幾個滾。
“朕怎么跟你們說的?”圣人氣得呼哧帶喘,顫著手指指著鄭燁,“從小朕就對你們說,要兄弟和睦,要相互愛護、相互扶持。可你是怎么做的?”
鄭燁一臉震驚的看著父親。
他知道阿爹疼愛十八郎,比親生兒子還要疼。
可外甥到底不是親生骨肉啊,阿爹怎么能為了一個李壽而出手,哦不,是出腳責罰自己?
圣人見兒子毫無悔改的意思,愈發氣了,抬腿又是一腳,“先是覬覦十八郎的未婚妻,如今又明火執仗的‘搶親’?鄭二郎,你到底想做什么?”
在圣人心目中,李壽跟他的兒子沒什么區別,所以,他總是對兒子們(包括李壽)說:你們都是兄弟,你們要和睦,要相親相愛!
結果卻讓圣人十分難過,太子與二皇子在朝中明爭暗斗,勢如水火。
圣人將鄭燁打發去修皇陵,一則是懲罰,他無端破壞李壽的婚事,作為好舅舅,也作為明君,他必須給李壽一個交代。
二則,也是最主要的,圣人是想保全這個二兒子。
圣人的想法很好,讓鄭燁在皇陵待上幾年,磨磨性子,也讓朝中的“二皇子黨”降降熱度。
二皇子都不在京里了,他的追隨者應該不會再上躥下跳的胡折騰。
自然也就無法跟太子發生正面沖突。
太子和二皇子這對兄弟也不至于走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圣人即便走了,太子也不至于對二皇子痛下殺手。
圣人再適時的給太子些差事,讓他多歷練一番,也好在朝中盡早的樹立起威信。
庚辰之亂時,圣人“病重”,其實也不全都是裝的。
圣人發覺,他的身體越發不好了。
許是早年在京里做質子的時候,受了太多的罪,身體被傷了根基。
新朝建立,他做了太子,亦是戰戰兢兢,不敢行差踏錯半步,思慮過重,又給原就不怎么康健的身體添了一些病癥。
好不容易登基為帝,他又殫心積慮的削弱世家,收攏朝政、軍權,每日里都在耗費心神,也在燃燒著他的生命。
圣人有種預感,他沒有幾年好活了。
賈老神仙也曾給他診了脈,悄悄告訴他,他最多還有十年、最少還有五六年的壽命。
可圣人要做的事還有很多,他要繼續削弱世家,繼續肅清邊疆,繼續…
而最最迫切的,卻是他的繼承人問題。
太子是個合格的儲君,姜氏不賢,卻與太子沒有太大的關系。
姜氏犯了大錯,反倒讓圣人愈發看重太子——姜氏名聲有了瑕疵,自然也就不會發生外戚專權的禍事。
所以,圣人并沒有更換繼承人的心思。
二皇子,是他心愛的兒子,圣人想在臨走前做好安排,保他一世富貴。
但也僅止于這些,圣人從未想過讓鄭燁做儲君。
當年戾帝百般苛待、欺侮與他,圣人就算腦袋被驢踢了,也絕不會讓混有戾帝血脈的人繼承他的皇位!
就算蕭氏待他再情深義重,這事兒也沒得商量。
圣人只能遠遠的將二皇子打發出去,讓他遠離政治中心,自己打消某些不切實際的想法。
只可惜…鄭燁母子根本無法體諒他的一片苦心。
鄭燁不但依然想著跟太子較勁,現在更發展到,連與皇位沒有任何關系的李壽都容不下的地步。
鄭燁為何處處針對李壽,原因圣人心知肚明。
無非就是覺得他太寵愛李壽了,讓李壽奪了二皇子這個“最受寵皇子”的風頭。
圣人望著鄭燁仍不知悔改的表情,心中一片苦澀:看來,他還是太寵愛蕭氏母子了,無形間縱容了他們的野心。
就在這時,殿外忽然響起了一陣哭聲。
“圣人,圣人還請饒了二郎吧!”
聲音未落,一個宮裝美婦已經踉蹌著跑了進來。
噗通跪倒在鄭燁身邊,用身子護住兒子,抬頭凄苦的看向圣人,“圣人,求您息怒啊。”
接著,她又轉頭看向鄭燁,迭聲催促,“二郎,快跟你阿爹認錯,快啊,就說知道錯了!”
“阿娘,我、我——”沒錯,不就是找人戲弄了一下臣子嗎,怎么就成了大罪?
他可是堂堂皇子啊,豈能向一介臣子低頭。
沒錯,這也是鄭燁最不忿的地方,明明他才是血統最高貴的皇子,卻不如李壽一個臣下風光。
這讓他如何甘心?
蕭貴妃和鄭燁母子心意相通,竟同時想到了這一節。
蕭貴妃腦中飛快閃過一個念頭。
只見她淚眼婆娑,無比可憐的看向李壽,哀哀道:“十八郎,二郎不該一時糊涂而破壞你的昏禮,幸而沒有釀成大錯,否則二郎就是萬死都難辭其咎啊。”
“十八郎,二郎知道錯了,還請你原諒他吧。”
“二郎,還不趕緊向十八郎認錯?你這般恣意妄行,就是你姑母也會生氣的。”
唐宓站在李壽身邊,聽了蕭貴妃的話,微微皺起眉頭。
蕭氏這是什么意思?
竟是將鄭燁放到如此卑微的位置,一味的抬高李壽,還當著圣人的面。
她這些話,讓圣人聽了會作何感想?
哦,堂堂皇子,竟要像個臣子低頭,就算圣人再寵愛李壽,也不能讓鄭燁卑微到了塵埃里啊。
畢竟,不管怎么說,鄭燁都是圣人的兒子,圣人為了顏面,為了皇家尊嚴,也不能這么做。
更有甚者,圣人還有可能會對李壽心生芥蒂,覺得這個外甥恃寵而驕,竟逼得皇子向他賠禮認罪。
尤其她還提到了平陽長公主。
她說這話又是為了什么?
是說平陽仗著手握重兵縱容兒子欺侮皇子?
還是想提醒皇帝,你妹子有兵權,如今就連你的親生兒子都要看平陽母子的臉色行事。
你鄭宥的兒子還要向平陽的兒子低頭,這大梁到底是誰說了算!
好誅心的話,好歹毒的用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