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唐元貞來寸心堂給趙氏回稟差事,順便把在這兒瘋玩了一整天的唐宓接回家。
“阿家,這幾日客舍有些熱鬧。”唐元貞斟酌著措辭,輕聲說道。
唐宓坐在趙氏身邊,正悶頭玩著魯班鎖。
不得不說,這次二九兄送給她的玩具頗有些難度。
唐宓研究了好幾天,方有了點感覺,但還是沒能徹底解開。
不過這會兒,聽到阿娘似是話里有話,她的小耳朵piu的一下就豎了起來。
趙氏察覺到唐宓的小變化,不禁有些莞爾:這孩子,真是太可愛了,心里有什么事兒都會擺在臉上,仿佛一池清可見底的泉水,又如同那晶瑩剔透的水晶。
有時看到唐宓那干凈、純粹的小臉兒,趙氏覺得自己的心都陽光起來。天知道,她的內心是怎樣的冷硬、陰暗啊!
所以,趙氏越來越喜歡和唐宓在一起。
愛屋及烏,趙氏對唐元貞也愈發和藹,聽出她話里的另有所指,趙氏笑道:“不過是一群貪心不足、心思不正的無知村婦罷了。盡管讓她們鬧吧。”
唐元貞眉角微挑,似是明白了什么,可又不十分確定,“阿家,就怕她們不知輕重,到了正日子還不知道收斂。”
王家的窮親戚可以不要臉,但王家不能不要。
萬氏六十大壽,王家廣延賓客,不能說全京城的權貴云集吧,但大半個上流社會的貴人們都會前來。
屆時,王家的那些親戚們,別說“鬧騰”了,就是言語、行止上有個不妥,也夠讓人笑話的。
而趙氏是當家主母,她唐元貞則是協助管家的未來主母,王家鬧了笑話,旁人固然會嘲笑王家的遠親粗鄙,但更多的則是會笑話趙氏和唐元貞管家無方。
唐元貞可不想背這個黑鍋!
趙氏想到兒媳婦還不知道她的安排,便笑著說:“無妨,左右都是自家人。”
唐元貞訝然,婆婆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都是自家人?難道壽宴有變?
趙氏一看唐元貞的反應,便知道她已經猜到了,微微頷首,故作遺憾的說道:“說來也巧,圣駕原定在八月中旬返京,不知為何,竟要拖到月底。跟隨圣駕一起去南山避暑的人家也都要月底才能回來,是以,八月二十四這日,咱們邀請的大多數貴客都無法前來。“
“都、都不能來了?”唐元貞瞪大了眼睛。對上趙氏笑瞇瞇的雙眸時,唐元貞猛地明白了。
趙氏,是故意的!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人能左右圣人的想法,那么趙氏必定是其中一個,且是分量最重的那個。
趙氏撫了撫袖子上的繡紋,淡淡的說道:“是啊,除了霍家、段家和李家,其它的貴客都不能來了。”
唐元貞抽了抽嘴角,李家是李氏的娘家,王家的姻親,也是梁州鄉下走出來的貧寒人家。
霍家、段家是通家之好,亦是同樣泥腿子出身的寒門,他們家便有不少似王家族人這樣的窮親戚上門打秋風。
所以,真若是那日鬧出什么亂子,也不會有人笑話:大家都一樣,誰笑話誰啊!
趙氏說著,忽的想到了什么,“對了,還有太仆寺少卿鄭家和京兆王家。他們或許能來。”
唐元貞既然已經明白了趙氏的意思,樂得順水推舟,故作突然想起來的模樣,“哎呀,我竟忘了,她們兩家似乎也不能來。”
這兩家是世家,肯來給土鱉萬氏賀壽,全是看在唐家的面子上。
萬氏和眾親戚在福壽堂的一番話,趙氏能探聽到,唐元貞自然也有法子知道。
好嘛,人家看在她唐元貞的面子上才來王家,萬氏卻要當著這些人的面兒給她下不來臺,那她又何必費心給萬氏做臉?
真當她唐元貞是傻子嗎?
既然萬氏這么不知好歹,那就別怪她唐元貞拆臺了!
趙氏見唐元貞這般通透,很是高興,臉上卻帶著遺憾,“還真是不巧!”
“是呀,太不巧了!”唐元貞滿臉“無奈”。
唐宓木著一張小臉,心說:阿奶、親娘唉,你們這么做好嗎?
小家伙多聰明啊,整日又被趙氏、唐元貞待在身邊言傳身教,八卦更是聽了不知凡幾,只略略一想便明白了祖母和母親這番話的意思。
嘖,看來老祖這次是真的惹怒阿婆和阿娘了,竟讓她們如此不顧及的“回敬”。
心里想著,唐宓手上無意識的一擰,咔嚓,難住了不知多少能工巧匠的六柱魯班鎖竟解開了。
趙氏和唐元貞聽到動靜,紛紛看過去。
看清竹席上散落的木條條的時候,婆媳兩個都愣住了。
“貓、貓兒,你、你把魯班鎖解開了?”
唐元貞最先反應過來,伸手拿起幾根木條,反復的看了又看,才結結巴巴的問道。
唐宓乖乖的點頭:“是啊。很好玩兒的。”也不難,這幾天她已經大致明白了其中的原理。
唐元貞咽了口唾沫,干巴巴的問:“沒、沒人教你?”這孩子怎么就這么聰明?!
有個聰明得近乎妖孽的女兒,唐元貞表示,哪怕自己是個攜帶空間的穿越女也HOLD不住啊!
趙氏驚愕過后,卻是滿臉的欣喜,一把抱住唐宓香香軟軟的小身子,沒口子的稱贊:“哎呀,阿婆的貓兒真是個聰明孩子。嘖嘖,十八郎還說這把魯班鎖難住了整個弘文館的老師和學生,結果卻被我家貓兒三兩下就解開了。哈哈,等下次十八郎來了,看我怎么羞他。”
唐宓一聽這話,頓時眉飛色舞,“對,阿婆,咱們羞羞他!”
一邊說著,還一邊用兩根食指抵在臉蛋上,做出“羞羞”的動作。
唐元貞微蹙眉頭,低聲想提醒趙氏:“阿家,貓兒——”太聰明了不好,慧極必傷!
趙氏擺手打斷她的話,“我明白你的擔心,要我說啊,你們兩口子就是有些矯枉過正了。貓兒聰明是好事,什么‘慧極必傷’,我是不信的。天底下不是沒有神童,又‘傷’了哪個?”
唐元貞還是有些擔心,“貓兒出生的時候就艱難,我是真怕——”
趙氏再次打斷她的話,“事情不能老這么想,你可以換個角度想想。那般艱難的條件下,貓兒都好好的,日后只要咱們做長輩的多看護、多調教,難道還怕她有什么閃失?”
唐元貞猶豫了。
趙氏繼續道:“阿唐啊,貓兒這般聰慧,是老天給的福氣,咱們不能故意埋沒了她。我知道你們害怕,既是這樣,那就不必刻意培養她,只需給她正常的、必要的教育,其它的,全看她自己,如何?”
唐元貞低頭想了很久,很久,最后才緩緩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