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任王三太太進宮,按王三爺的叮囑,先去慈寧宮給太后請安,太后一如既往地和顏悅色,只字不提皇帝的事:“你婆婆身子可還硬朗?說起來哀家也有陣子沒有見過她了。”
“托您的福,婆婆身子硬朗著呢,就是晨起時會咳上幾聲。”王三太太未語見笑,是個喜興的人。
“那也是你們做晚輩的侍候得好,你走的時候,帶匣子參桔丸給她試試,若是有效,哀家就讓人給她多送一些。”
王三太太連忙謝過,見太后眼中現出倦意,她便告辭出來。
出了慈寧宮,王三太太并沒有急著走,給送她出去的宮女悄悄塞了一個封紅,笑著說道:“你爹的腿已經好利索了,前陣子就出去做買賣了。”
宮女飛快地收了封紅,感激地道:“多虧三太太一直給照應著,奴婢在宮里才能沒有后顧之憂。”
王三太太柔聲道:“無妨無妨。”
宮女問道:“三太太這會兒進宮,不去看看皇后娘娘嗎?若是您去,奴婢便找位姑姑陪您過去。”
王三太太的目光飛快地向四周看了看,見沒人注意,一只玉手放在宮女的衣袖上,道:“哎喲,瞧瞧,針工局的手藝越來越好了,這花邊繡的,比云繡坊的還要精致。”
一封信悄無聲息地從她的衣袖里滑出,落到宮女手中。
宮女飛快地把書信收好,壓低聲音問道:“坤寧宮?”
王三太太微笑道:“東宮。”
從宮里出來,王三太太坐上自家馬車,王三爺就在車里等著她。
“如何?可送出了?”王三爺急急地問道。
王三太太拍拍胸口,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送出去了,哎喲,可嚇死我了,這心口還在怦怦跳著呢。”
王三爺鎮定自若,淡淡地道:“這幾年咱們在張小花身上可也花了不少銀子,她也該派上用場了。”
王三太太嫵媚一笑:“還是三爺想得長遠,得知車馬市老張頭的閨秀自幼就進宮,便上了心,早早地做了安排,否則我這次就要兩眼一抹黑。”
“你啊,哪里都好,就是少了一份鎮定。”王三爺伸手把王三太太攬進懷里,老夫少妻,王三爺對這位新任太太自是比死了的發妻更多了幾分寵愛。
可是剛剛兩個時辰,羽林軍和錦衣衛的人便將彭城伯府層層圍住。
彭城伯府是王家封爵后置辦的,京城里寸土寸金的位置,街前街后住的都是勛貴和權臣,今天這么大的動靜,把其他幾家也全都嚇了一跳,待到知道圍住的是彭城伯府,便多多少少猜到一些。
可是他們還是只猜到皮毛而已。
好在錦衣衛并不想瞞著此事,赫剛使個眼色,便有人向過來打聽的人悄悄說了幾句。
這幾句話立刻便像長了翅膀,傳遍整條街上的府第。
皇后伙同娘家毒害了皇帝,而太子一直被蒙在鼓里,今天王三太太進宮,悄悄讓人給太子送信,讓太子為皇后洗脫罪名,太子恍然大悟,由宗人令壽王陪同,帶著這封書信去見了太后。
太后看了書信便給氣得昏死過去,就在不久之前,太后還剛剛賞賜了彭城伯府。
誰能想到彭城伯府竟是狼子野心,誰能想到堂堂皇后竟然也如市井中的王二媳婦一樣謀害親夫。
太子為了朗朗乾坤,為了給父皇討還公道,大義滅親,將那封信公布于眾!
太后病倒,壽王與福王、慶王、諸位閣老議過之后,將皇后從坤寧宮遷出,暫時關在景祺閣后面的小院子里,至于彭城伯府王家,男丁全部押往詔獄,女眷暫時關在順天府的女牢之中。
滿朝皆驚!
自從皇帝親政以來。但凡是由皇帝欽批的折子,十之八、九都是出自皇后之手。
這是眾所周知的事,若非還有一位曾經執政過的太后在堂,皇后恐怕早就垂簾聽政參加廷議了。
據說錦衣衛的人闖進坤寧宮時,宮中太監和宮女都曾殊死抵抗,直到此時才知道,皇后早有準備,她身邊的內侍和宮女竟然都是高手。
有幾個明白人則暗暗搖頭,既然如此,皇后若是想要逃走,應該也是有機會的,可是她最終還是束手就擒,想來還是舍不得太子吧。
可是皇后萬萬沒有想到,最終給她坐實罪名的,竟然就是她的兒子。
城外的莊子里,得到消息的姜伯儒也是怔怔一刻,繼而苦笑搖頭。
當初他和謝小九定下這個計策時,也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件事的變數居然是在太子身上。
是啊,是他失策了,他真的失策了。
或許是姜家沉寂太久,久到居然忘記宮中無親情了;也或許是經歷過女帝,這才誤以為天下間的母子之情都是相互的。
姜伯儒嘆了口氣,接著又哈哈大笑。
謝小九,又讓你給說中了。
你說女帝終究是個異數,我說你活了兩輩子還是不懂事,你說這是你上輩子的娘親口說的,我說我不信。
你說得對,女帝和你都是異數,所以女帝和九容公主都成了犧牲品,所以這朝代,這皇家親情,終歸都是一場空。
所以啊所以,還是謝小九你想得開,你活得通透,老頭子比不上你。
姜伯儒自斟一杯酒,沖著西北方向隔空說道:“謝小九,你說得對,當浮一大白。”
姜伯儒喝完杯中酒,隨手就把酒杯拋了出去,從外面進來的張亭伸手接住拋過來的酒杯,不滿地說道:“老爺子,您都這么大歲數了,怎么還學我家大爺那副作派?”
他家大爺,當然就是輕舟公子霍炎了。
姜伯儒冷哼:“我學那小子做甚,老夫年輕時比那小子還要瀟灑,那時不知有多少紅顏才女對老夫念念不忘,老夫......”
“好好好,老爺子您年輕時貌比潘安行了吧,反正咱們也沒見過潘安,誰知道他長成什么樣呢,對了,二爺讓人送信來了,您老看不看?”
“混帳,怎么不早說,快點拿過來!”姜伯儒瞪起眼珠子,山羊胡子一顫一顫的,張亭無論如何也想像不出這位老爺子年輕時還能比自家大爺更瀟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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