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的莊子里,姜伯儒一邊啃著骨頭,一邊聽張亭口沫橫飛地講著從城里聽來的消息。
“宮變?還大內高手?”姜伯儒腹誹,他倒是小看展愉了,展家這個二爺,和幾位兄弟全都不同,不說別的,就是這造謠生事、以訛傳訛的本事,別人就不能比。
“好吧,他們想要怎么傳就怎么傳吧,我老人家不管這些小事。”姜伯儒看著面前的一大盤肉骨頭,心情很好。
這是京城里有名的老王醬大骨,味道極好,且,這一大盤子骨頭都是他的,旁邊沒有可憐兮兮咽口水的一狗一狼,真好。
一大盤肉骨頭啃完了,姜伯儒一邊用絲帕擦著他的山羊胡子,一邊對張亭道:“你啊,明天找個婦人,要年輕的,漂亮的,背著丈夫偷人的”
這種事看似不靠譜,但是只要有錢,想找個這樣的婦人并不是難事。
張亭去找了賈亮。
當年賈亮一家被槐樹胡同的霍家賣掉,是霍柔風把他們買下來,并且還讓賈亮的兒子到保定做了學徒,再后來賈亮的弟弟雖然被霍輕舟殺了,但是賈亮一家也得了一筆不菲的銀子。如今他兒子已經出師了,一個月有一兩的月銀,賈亮則靠著以前當采辦的人脈,做起了小生意。
賈亮與張亭多年未見,初見張亭,他嚇了一跳,忙問:“真的是張家小哥?”
張亭罵道:“你這老小子狗眼看人低了吧,怎么的,我才離開京城三四年,你就不認識了?”
賈亮連忙陪笑:“哪能呢,只是沒有想到會見到小哥,還以為您在南邊發大財呢。”
張亭冷哼一聲,道:“我家兄弟確實在南邊,我沒有,聽說你的生意做得不錯?”
賈亮道:“哪里哪里,還不是托了大娘子和九爺的福,給永豐號的鋪子做些跑腿的活兒,若非是當年九爺叮囑過,永豐號的掌柜們哪能看得上我,如今他們從手指縫里漏點出來,就夠我們一家子過日子了。”
他的口氣中透著滿足,張亭見他衣著整齊,就連一向低頭哈腰的毛病也改了不少,可見日子過得舒心多了,只是那女里女氣的作派,卻還是改不了。
張亭道:“算你還有良心,能念著九爺的好處,有個事兒讓你幫幫忙,你有空嗎?”
賈亮忙道:“張家小哥,雖說九爺不在了,可是只要你吩咐一聲,姓賈的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辭。”
“呸,就你這小身板,還上刀山下火海?別逗了。就讓你在市井里找個人而已,也不是大事”
幾天后,麻子胡同。
累了一天的張屠戶提著一壇子酒和白天賣剩的豬下水回了家。
他手腳麻利地把豬下水煮熟,便走到院子里,敲了敲隔壁的院墻,然后又把自家大門敞開了一條縫。
沒過一會兒,一個苗條的身影便從門里進來,張屠戶從黑影里出來,一把便將來人抱進懷里。
來人嬌聲推開他,嗔道:“你這猴急的,這么一會兒都等不急了,你也不怕讓人聽見。”
“怕什么,就你家那個窩囊廢,聽到又能如何?”張屠戶索性將女子抱起來往屋里走。
一番云雨后,兩人衣裳不整地坐到炕桌前,女子倒上兩杯酒,兩人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了起來。
正在這時,屋門忽然砰的一聲被人踹開,兩名大漢闖了進來。
“什么人?”女子一聲驚叫,張屠戶摸索著去拿他藏在床下防身的殺豬刀。
一名大漢上前一步,朝著張屠戶就是一腳,罵道:“老實點,否則老子就把你那玩藝兒給剁了。”
那一腳正踢在張屠戶的命根子上,張屠戶痛得滾到床下。
女子早已嚇得捂住了嘴,卻是一聲也不敢叫出來了。
而在隔壁的院子里,女子的丈夫把面前的五個二兩的金元寶,咬了一遍,確定這是真的金子,瘦削的臉上便再也掩不住笑意,樂得看不到眼睛。
“那娘們偷人不是一天兩天了,小的早就不想要她了,可是小的窮,身體又不好,你們也知道,人窮志短,唉,何況那張屠戶是殺豬的,不但有把子力氣,而且心也狠,小的心里害怕,就只能裝糊涂。”
“行了,這五個金元寶足夠你到鄉下買上二十畝好田地,再娶個漂亮聽話的媳婦了,以后你也不用被個賣豬肉的踩到腳底下了。”
“對對對,我老家的田地可比京城附近的要便宜,這些不但能買二十畝良田,還能蓋上三四間青磚大瓦房呢。”
次日,女子回到隔壁自己的家里,看到炕上躺著的男人,她嚇了一跳,這人看上去和自家那個窩囊廢竟有七八成相似。
當媳婦的看上去有七八成相似的人,在外人看來那就是一模一樣了。
何況這男人因為自家媳婦偷人,平時出門時生怕被人笑話,就連走路也低著頭,胡同里的鄰居甚至都快要忘記他的模樣了。
男人叫王二,他每天都會出門,隔壁的張屠戶更是每天都會出攤子賣豬肉,王二還像以前一樣,看到人就會低下頭,路過張屠戶的豬肉攤子,他甚至會繞著走,就像是生怕張屠戶會拿刀砍他似的。
而王二媳婦也和以前一樣,幾乎每天晚上都要溜進張屠戶家里,一鬧就是大半夜。
王二和張屠戶這兩家人的事兒,麻子胡同里沒有不知道的,早就成了人們茶余飯后的談資了。
“那個王二啊,就是個窩囊廢,如果他去賣燒餅,就和戲文里的武大郎一樣了。”
“那武大郎可是被西門慶和潘金蓮給害死的,這王二說不定也有那一天呢。”
人們雖然這樣說,可是誰也沒有在意,像王二這樣的小人物,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活得比螻蟻還要下賤,誰又會在意他的生死呢。
每天王二都會從同一條路上走過,他低著頭,瘦骨伶仃。
不知從哪一天開始,人們看不到王二了,開始時沒有人在意,可是一天夜里,王二家里忽然傳出女人的號啕大哭,人們這才想起來,已經有幾天沒有看到王二了。
該不會是張屠戶把王二給剁了吧?
有好事的便跑去看熱鬧,這才知道,王二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