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病已經治好了,你不要再用看怪物的眼光來看我!”小淵霍的站起來,他站著,霍柔風坐著,小淵直視霍柔風的眼睛。
霍柔風心想,你該是多怕被人當成怪物啊,不過小淵貴為郡王,應該也不會有人膽敢在他面前說三道四吧。
可是看小淵的樣子,卻像是一直生活在“怪物”的陰影之中。
人都會有先入為主的時候,霍柔風也不例外。她初見小淵時,小淵是個孩子,因此,盡管后來她知道小淵的年齡比她還要大個三四歲時,她還是本能地把小淵當成孩子。
可是現在,霍柔風忽然發現自己一直以來都錯了,小淵不是孩子,他早就不是孩子了。
那么,這種孩子氣的執拗就不應該在小淵身上看到。
一個早就不是孩子,且又是在尷尬中長大的成年人,為什么還要做出這個表情,說出這樣一番話呢?
她知道他不是孩子,他心知肚明。
霍柔風笑了:“小淵,我還能這樣叫你嗎?或者尊稱你為惠郡王?”
“隨便。”
或許是惠郡王這個稱呼,讓小淵頹然,他廢憊地坐回杌子上,一雙小孩子的手放在膝蓋上。
“小淵,我猜當年惠親王的死并非是意外,對嗎?而宗人府雖然把你抱回來繼承惠親王的香火,但是卻有人不想讓他們這樣做,所以你的病,其實并非是病,而是某種意外造成的,對嗎?”
接連兩個“對嗎”,沈淵終于抬起頭來,他沒有說話,一雙清澈的眼睛死死地看著霍柔風。
霍柔風松了口氣,看來她蒙對了。
她也是忽發奇想,因為她想起了羅杰。羅杰與一般大夫不一樣,他擅長的是奇奇怪怪的病癥,而他給人看病的方法也是與眾不同。
而小淵就是他的病患。
且,小淵的養治好了,因為現在的小淵和幾年前是不同的,他不但長高了,就連五官也長開了一點兒,看上去就是十歲的孩子,而不是以前六七歲的樣子。
所以,霍柔風忽然想到,小淵或許并不是生病,而是其他原因才讓他不能長大。
至于惠親王落水而死并非意外這番話,則是霍柔風順口胡謅的,這當然是要拜霍九爺看過的話本子所賜了。
可是她也沒有想到,居然瞎貓碰到死老鼠,還真讓她說中了。
“你的病治好了,所以你要報仇,就搭上了太平會,一起投靠了榮王,對嗎?”霍柔風繼續說道。
“胡說!我沒有!”小淵低吼,一張小臉紅彤彤的,也不知是緊張還是憤怒。
“你有,你就是這樣做的,枉你也算是宗室子弟,呸!”霍柔風忿忿。
“霍九,你不許胡說八道,我沒有那樣做,我是被逼的,我也不想!”小淵一拳砸在八仙桌上,籠子里的小鳥撲楞著翅膀尖叫起來。
霍柔風冷笑,問道:“羅杰一心一意給你治病,他把你治好了,卻被你殺人滅口,你連自己的恩人也要殺死,還有何事做不出的,你說你是被逼,我才不信。”
“你說什么?羅叔死了?你說羅叔死了?”小淵暴怒著向霍柔風吼道。
霍柔風嘆了口氣:“你可真會裝,明明是你把羅杰滅口了,卻還要裝糊涂。”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羅叔不想連累霍家,所以他走了,我沒有把他滅口。”一行清淚從小淵眼中流了出來,這一刻,他又變成了小孩子,無依無靠的小孩子。
霍柔風松了口氣,羅杰是不想連累霍家,他是對姐姐有情吧。
小淵說出這些,整個人像是被抽干了一樣,重又坐了回去。良久,他才緩緩說道:“惠親王在宮里看到了不該看到的事情,他只有十四歲,血氣方剛,他想把這件事告訴祥太子,就在家宴之后,去御花園找祥太子,可是他在御花園沒有找到祥太子,而他卻失足落水而死。與他一起進宮的內侍全都殉葬了,其中有一個在臨死之前留下血書,交給了宮里的小同鄉。”
“那年我只有七歲,有一次進宮,有人悄悄把那封血書塞給我,回到郡王府,我很害怕,就把血書藏了起來,可還是被乳娘看到了,沒過幾天我就病倒了,呵呵,現在想來,是那些人擔心讓我暴死會惹人懷疑,所以才想讓我慢慢病死。可惜他們小看了我。當乳娘無故失蹤之后,我就知道是那封血書惹的禍了。所以當老壽王妃來看望我的時候,我假裝夢噎喊著要娘,老壽王妃動了惻隱之心,將我接進了壽王府,先是請了多名太醫一起給我診治,我居然活下來了,呵呵,我沒有在幾日內病死,讓那些人如愿以償。”
霍柔風雖然對沈家深惡痛絕,但是當初拜黃顯勝的那張嘴,她對宗室間的事情耳熟能詳。
第一代壽王是沈慧沖的胞弟,后來做了宗人令。之后每一任宗人令都由壽王擔任。當年太后對當今天子甚是不滿,可惜本朝歷來對長幼極是看重,祥太子夭折后,她也只能任由先帝冊封嫡次子為太子。先帝駕崩之后,子弱母強,宗室們擔心太后從中做梗,不讓太子登基,便紛紛找到當時的老壽王,之后當今天子能夠得以順利登基,壽王府功不可沒。
可惜當今天子登基不久,便鬧出冊封榮王為秦王的笑話,這件事經由太后放大之后,讓老壽王對天子非常失望,據說他老人家還特意進宮面圣,也不知天子對他說過什么,老壽王出宮時雙手抖個不停,當天夜里便去世了。
這也是太后借著“秦王”一事,斥責皇帝不通政務,繼而垂簾聽政,而大多宗室們都沒有反對的主要原因。
一直以來,壽王府在宗室中德高望重,一呼百應,如今老壽王居然被天子給活活氣死了,而在老壽王去世之后,太后親自登門吊唁,并在靈前罪己,說自己未盡相夫教子之責。
明眼人都知道,太后其實是說她沒有教導好皇帝。
其實沒有哪個皇帝是由太后教導出來的,可是太后站在母親的立場上如此說,天下人無法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