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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一三、五一四章 憶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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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亦就是說,謝嬋腹中的胎兒是迄今為止霍江唯一的親生骨肉。

  雖然霍家的后宅并不堂皇,霍江暫時能給她的也不多,但是與四處逃亡的生活相比,霍家就是避風的港灣。

  可是好景不長,高清輝和謝紅琳還是發現了她的蹤跡。

  當謝紅琳用刀指著她的那一刻,霍江給謝紅琳跪下了。

  他求謝紅琳看在炎哥兒的面子上,留下霍家的血脈。

  這也是她最后一次見到謝紅琳,幾年不見,當年那個天真沖動的紅衣少女已經沒有了,如今的謝紅琳,威風凜凜,不怒自威。

  剎那間,謝嬋怕了,她真的怕了。

  她甚至懷疑這不是和自己一起長大的謝紅琳了,不知從何時起,謝紅琳再也不是養在溫室里的嬌花,她如一株臨風的樹,風吹雨打,傲然而立。

  謝紅琳的凌厲,謝紅琳的狠辣,謝紅琳的威嚴,都讓她心驚膽寒,直到后來她在霍江的幫助下逃了出來,還時常在夢中驚醒。

  逃回洛陽后,她找到自己的兒子,在南街的陋巷小院里,她生下了一個女兒。

  當看到是女兒的那一刻,她幾乎崩潰。

  就憑一個女兒,怎么認祖歸宗,怎么把霍炎踢走?

  若非霍江在謝紅琳面前保證,等她生下腹中孩兒后,就把她交給謝紅琳處置,她早就死在了謝紅琳的紅纓槍下。

  因為在最危急的時候,霍江夫妻撫養了炎哥兒,為了掩人耳目,還給炎哥兒上了族譜,占了霍家嫡長孫的名份,因此,謝紅琳和高清輝欠了霍江夫妻人情,尤其是當霍江提出給霍家留一條血脈時,無論是謝紅琳還是高清輝,于情于理都要答應,必須要答應。

  霍家只有她肚子里這一條根。

  可現在,她卻生了一個女兒。

  霍家又不是謝家,謝家的女兒能夠傳宗接代,頂門立戶,霍家的女兒除了聯姻沒有別的用處。

  何況,她生的女兒連庶女都不如,這是奸生子!

  下一次,再次面對謝紅琳時,霍江還會不會保下她呢?

  不會了!

  整個月子,她都在憤怒中度過,她討厭這個孩子,比討厭兒子還要討厭。

  每當看到這兩個孩子,她就會想到她受過的屈辱。

  一個男人拋棄了她,而另一個愛她的肚子超過愛她。

  憑什么?

  她才貌雙全,她有膽有識,憑什么她要躲在這個破爛地方,如螻蟻般茍活?

  而謝紅琳呢,雖然家破人亡,可她還有高清輝陪著,有霍江給她養著兒子,有謝家和高家祖上留下的萬貫家財,還有忠仆為她賣命。

  她呢,什么都沒有,只有這兩個見不得光的兒女。

  生下孩子半年后的一天,女兒又尿了,被她打了幾巴掌,兒子跑過來抱走女兒,她看著兩個小東西躲在衣柜后面,她煩透了,起身走出許久未出的家門,摸摸因為生孩子而憔悴的面頰,她走進了一家脂粉鋪子。

  猛的,她看到了一個人。

  那是個二十多歲的女子,丫鬟打扮,臉上有道淺淺的傷疤,但卻并沒有掩去秀麗的容顏,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謝紅琳身邊的丫鬟小燕!

  她熟悉小燕,就像熟悉謝紅琳,小燕是謝紅琳大丫鬟,從小就和謝紅琳一起學武功,不僅是丫鬟,小燕還是謝家給謝紅琳培養的貼身護衛。

  小燕在洛陽,那么謝紅琳一定也在洛陽。

  她不知道小燕有沒有看到她,她飛快地退出脂粉鋪子,在對面一株合抱粗的大樹后藏了起來。

  接著,她就看到小燕追了出來,果然,還是被小燕看到了。

  她看到小燕四處張望,又向兩個行人詢問,接著便朝著一個方向走了。

  待到小燕走得看不到蹤影,她才閃身出來,重又回到鋪子里,她看到小燕走時手里是拿著東西的,所以她和伙計說,剛才那個丫鬟買的物件兒,她也要一份。

  伙計手腳麻利地拿出一大盒香粉,她打開聞了聞,有松花粉的味道,這不是平時抹臉的香粉,這是用來給小孩子抹身子防止紅屁股和濕疹的。

  小孩子?

  炎哥兒?不可能,炎哥兒已經大了,用不著再抹這個。

  莫非謝紅琳又生孩子了?

  她的心里一陣酸楚,只要想到謝紅琳生下的是高清輝的孩子,她就恨不能把謝紅琳和那孩子一起撕碎。

  回到南街的家里,她閉目瞑望,仔細回憶當年在謝家時聽到的看到的。

  對了,謝紅琳曾經說過,她們家姓謝,遠祖是陳郡謝氏。陳郡便是太康,太康與洛陽相距五六百里,自古便是河地境內最繁華之地,謝家在陜西時,或許會到洛陽置辦家業!

  她不能讓謝紅琳活著,只要謝紅琳活著一天,就會追殺她一天,她沒有霍家兒子護身,以后儼然便是喪家之犬。

  可謝紅琳在哪里呢?

  謝家的祖業又在哪里?

  她又能借助什么人殺掉謝紅琳?

  兒子背著女兒出門買菜了,她又悄悄走出家門,可是沒走幾步,迎面便走來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

  小姑娘見到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撇嘴道:“殘花敗柳而已。”

  她一怔,怒道:“你是誰家女子,當街罵人有沒有教養?”

  小姑娘瞪她一眼,從懷里掏出一枚玉佩,臨近晌午,陽光把那枚玉佩照得晶瑩剔透,她幾乎一眼就認出了這枚玉佩,玉佩上已經陳舊的纓絡是她親的。

  她的心一陣狂跳,伸手就去搶那枚玉佩,小姑娘卻一把將她推在地上,惡狠狠地道:“賤貨,想男人想瘋了是吧,跟我走吧,他要見你!”

  她從地上爬起來,她想起了自己的兒子,忽然,一個念頭涌了上來,她連忙捂住了嘴。

  不不不,既然小姑娘沒有提起,那她也不要說,或許有一天,兒子會是她的一張好牌。

  那天,她跟著小姑娘去了一個地方,見到一個人......

  只是令她更加沒有想到的是,這個男人居然知道她曾經的名字——謝嬋。

  “若非謝家人懸了暗花,要買你的人頭,我還真不知道,你是個寶貝。”

  “你知道謝家?你是什么人?”

  “哈哈哈,謝家的事,如今只有最上面的人和最下面的人知曉了,你猜我是哪一種人?”

  她怔住,但很快她就知道,女人不能表現得太聰明,否則這條命就不會長久,何況她手里還有一張底牌,如果這張牌用好了,她能得到的遠非霍家能給她的可以相比。

  她偎依到男人懷里,媚聲道:“奴家才不管你是何人,奴家只知道你是我的良人......”

  最上面的人肯定是知道的,否則荊陸不會為之色變,荊陸是最上面的人養的狗,能咬死人的狗。

  而最下面的人,不讀書不通史,只靠代代相傳,知道也沒有用,因為他們不敢說,也沒有人聽他們說。

  更有那些所謂的世家望族,羞于大好江山曾為女子統治,他們引以為恥的事,便索性選擇了忘記。

  史書早已更改,一代代的讀書人都是從書中通曉歷史,開國皇帝的豐功偉績被編寫成書在街頭巷尾傳頌,這個朝代早就變了。

  而她身邊的男人卻知道謝家,不但知道,而且還很有興趣。

  但是謝嬋明確地感覺到,男人對謝家的興趣與荊陸不同。

  荊陸是為了建功立業,而他不是。

  謝嬋猜不透男人的心,就像她從始至終都不知道這男人的真實身份一樣。

  不過,她的愿望卻可以達成,那就是她能借這男人之手,要了謝紅琳的性命!

  “謝紅琳就在洛陽!”

  “她要生孩子,或者剛生不久。”

  “謝家人自持身份,不會隨隨便便就生的,一定會請洛陽最好的穩婆。”

  “只要把洛陽城里的穩婆全都找來問一問,一定能查出謝紅琳藏身的地方。”

  聽完她的話,男人笑了,憐愛的撫摸著她的秀發:“小傻瓜,你以為我會讓謝紅琳死嗎?那可是謝家的嫡系后代,金枝玉葉般的人物,若先帝還在,若她還是云英未嫁的小姑娘,說不定會把她接進后宮,讓謝氏女真真正正變成沈家人的玩物。”

  “為什么?”她大吃一驚,她一直認為,謝家是欽犯,人人得而誅之的欽犯。

  “恥辱!”男人臉上的笑容沒有了,他冷冷地吐出了這兩個字。

  恥辱?

  謝家已經絕了,連皇位也沒有了,為何皇帝還要感到恥辱?

  謝嬋想不通,她也不想去想了,因為她要想方設法,讓這男人為她除去謝紅琳。

  她不是皇帝,她可不想留下謝紅琳的性命。

  “可惜先帝已經殯天了,新帝初登基,還是少年,而謝紅琳已經是二十幾歲的婦人了。莫非你也想要她?”她試探道,故意在聲音里加了些酸意。

  男人朗聲大笑:“我要的是謝紅琳身上的一件東西而已,她一定帶著,我相信!”

  她不知道男人想要的是什么東西,謝家早就完了,還有什么是男人想要得到的呢?

  幾天后,男人便通過穩婆找到了謝紅琳藏身的地方,那居然并不偏僻,反而是洛陽城里有頭有臉的人扎堆的地方,與官衙只隔了兩條小街。

  果然,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可惜,謝紅琳跑了!

  謝紅琳不是善茬兒,那次鬧出很大動靜,又因離衙門很近,城里的錦衣衛探子很快便將此事傳到了京城。

  荊陸來了洛陽!

  那夜,荊陸來見了男人......

  顯然,這一次荊陸不想驚動皇帝,初時謝嬋不明白為什么,但很快她就想通了。

  皇帝年少,剛剛登基便被太后奪了皇權,如今太后把持朝政。

  荊陸和他的錦衣衛似乎并不打算讓太后知悉此事,他們應是先帝的人,只忠于皇帝,而非太后。

  更或者,謝家的事只有做皇帝的人才知曉,太后可能壓根不知道。

  而小皇帝如今手里無權。

  那夜,荊陸與男人不歡而散。

  接下來,荊陸便像發瘋似的在洛陽搜尋謝紅琳,謝嬋問男人:“他會不會找到謝紅琳?”

  “當年謝紅琳不是就在他手里逃脫了嗎?”男人笑道。

  “那你要的東西呢?”她問道。

  男人哈哈大笑:“小傻瓜,如果我沒有得到那東西,你猜荊陸又如何得到這個消息的呢?”

  那一刻,謝嬋終于明白了,定然是那日謝紅琳倉皇逃走的時候,男人得到了謝紅琳身上的那件東西,之后又把謝家遺孤在洛陽的消息放出去,借用荊陸之手斬草除根。

  錦衣衛出動百余人,打著搜查江洋大盜的旗號四處搜查,直到有一天,城外發了瘟疫,情報傳來,有貌似謝紅琳的女子往北直隸逃去,這場大張旗鼓的搜查才結束,荊陸帶人離開洛陽,往北邊去了。

  謝嬋打死也不相信,那個女子會是謝紅琳,謝紅琳剛剛生下孩子,謝家女子很金貴,萬不會帶著孩子四處奔逃。

  謝紅琳不死,她便不得安寧。

  可是很快,麻煩事來了。

  阿翠總是找她的麻煩。

  阿翠便是帶她來的那個小姑娘。

  而偏偏自從她被男人帶來以后,男人便沒有再碰過她。

  有一天,她在自己屋里睡覺,忽然感覺有什么往嘴里鉆。

  她一下子驚醒,就看到阿翠正把一條小蛇往她嘴里放。

  她不停掙扎,阿翠卻也只是用蛇嚇她而已,并沒有真的塞進她嘴里。

  即使如此,阿翠走的時候,還是在她身上踹了幾腳。

  她只是個嬌弱女子,而阿翠有武功,只是幾腳就把她踢個半死。

  她好不容易緩過勁來,強忍疼痛去找男人告狀,才發現男人已經再一次離開了。

  她轉過頭來,看到阿翠正在嘲弄地看著她。

  “賤貨,你把謝紅琳的事說了出來,你以為你還有用嗎?”

  “他呢,我有事情要告訴他。”

  “你兒子嗎?不要胡思亂想了,主人的兒子又怎會是你這種賤貨所出,他身份貴重,出自陳郡謝氏,史上最華麗的家族,他是真正的名門公子,而你,不過是主人在花船上玩過的一個娼妓而已!”

  接下來的日子謝嬋不堪回首,她不明白阿翠為何不索性殺了她,那種折磨生不如死。

  可阿翠終歸只是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沒過多久,她便哄騙得阿翠對她放松了看管,她趁機逃了出來。

  這一次,她去了京城,她只有霍江這一條路了。

  霍江想要兒子,那就讓他以為他有個兒子吧。

  只是她沒有想到,這竟是一條不歸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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