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奶膻氣,尤其是這種現擠的羊奶更加膻氣,畢道元不但不嫌膻氣,而且特別鐘愛這個味道。
好在兩只小貓飯量很小,養貓的婆子無奈,只好每天早早跑過來,眼巴巴地等著畢道元良心發現,給兩只小貓留出一口。
霍柔風很喜歡這兩只貓兒,取名白雪和雪白......
她為自己能取出這兩個名字很是得意,特意讓張先生寫了出來,到京城后裱起來。
畢道元除了愛和貓兒搶奶喝,倒也沒有別的毛病。他胃口很好,吃得不多但很挑剔,但凡他愛吃的東西,別人都沒有興趣。
霍柔風給他講故事,他第二天便能寫出來,霍柔風便讓花三娘用館閣體抄錄下來,每到一處,便讓張亭和張軒交給說書先生們。
從臨清到京城,這一路之上,畢道元寫了一路,霍柔風便讓人散了一路,她反而不急著趕路了,白天行船,晚上靠岸,次日一早張亭和張軒便去城里找家最大的酒樓,最出名的說書先生,初時還擔心說書先生不肯收下,他們便出十兩銀子的報酬,后來發現畢道元寫的故事真的好看,說書先生們愛不釋手,索性連這十兩銀子也省下了。
霍柔風的日子過得興奮而充實,畢道元寫出來的故事,遠比她講得更加精采,如果不是知道隔了一百年,霍柔風幾乎會以為畢道元見過母親,見過高夫人。
其實前世的那個時候,她的年齡還很小,這些故事大多也是從別人口中聽來的,但是她是確確實實見過母親的颯爽英姿的,連同母親麾下那一個個光彩照人的女將軍,她全都非常熟悉,因此當她看到畢道元筆下的母親和這些女將軍時,便猶如她們活靈活現站在面前。
她從外公被害,母親率領外公舊部起事開始,一次次大小戰役,一個個本應載入史冊的故事,全部講給畢道元聽。
很多故事,她是記憶不清的,但是只要講個大概,畢道元便能將整個故事寫得生動豐滿,又加上很多他杜撰出來,卻并不多余的情節,讓人讀來欲罷不能。
人一旦忙碌起來,日子便過得很快,二十天后,霍家的大船便到了通州。
來接他們的是吳盛和劉嬤嬤,劉嬤嬤看到霍柔風,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確定霍柔風不但沒有瘦,反而還胖了一圈,這才放下心來。
“大娘子整日說起九爺,看到好玩的好吃的就給九爺買下來,這下好了,九爺總算是到了京城,一家人終于團聚了。”
說完,劉嬤嬤的眼圈兒就紅了,所謂的一家人,其實也只有姐弟二人了。
一行人棄舟換車,十幾輛大車又走了一天,終于到了京城。
霍柔風坐在馬車上,從車窗里探出頭來,這一世,她還是第一次來到京城。
一百年了,京城還是一樣的,一樣的車水馬龍,一樣的巍峨壯麗,一樣的花團錦簇。
霍柔風默然無語,眼前用巨大的青石砌成的大街,仿佛都在訴說著時光的荏苒。
一百年了,她還記得最后一次看到京城的街道,還是她從行宮趕回來的時候,那時的她沒有想到,下一眼便是隔了百年。
霍柔風忽然覺得自己不再是十一歲的稚童,她明明應該是個百歲的老妖精了。
可是中間的這一百年去了哪里?沒有,她一片空白。
金塊塞進嘴巴時劃破口腔的疼痛似乎還能感觸得到,但是之后的記憶便是一片混沌。她記起前世種種時,已經五歲了,那天父親抱著她去浮玉樓,她還記得父親是去見一位朋友,可不知為何,卻讓乳母和丫鬟們帶著她在另一間雅室里玩耍。
初時她和丫鬟們捉迷藏,玩得很開心,可是父親一直沒有回來,她漸漸的不奈煩起來,拿出生平絕學,號啕大哭。
父親聞聲趕過來,她看到門外走來的父親,便張著小手跑過去,外面的陽光很耀眼,她看著父親在陽光里走過來,金色的陽光照在父親身上那件銀灰色袍子上,亮得讓她睜不開眼睛。
就在這時,她的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女人的身影,一個金光閃閃的女人。
五歲的她呆呆地站在那里,腦海中的身影漸漸清晰,那是一個身穿明黃繡金線的袍子,頭戴金冠的女人。
“九爺,九爺,到了,該下車了。”
劉嬤嬤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霍柔風這才回過神來,馬車已在一座大宅前停下,她看到站在門口,滿臉期待的姐姐。
“姐!”霍柔風連腳凳都沒用,便從馬車上跳了下去,向霍大娘子奔過來。
霍大娘子一把抱住她,笑著抱怨:“你看看你這一頭的汗,到家了,還急什么。”
“姐,我想你了,我想死你了。”霍柔風不住嘴地說道,抱住霍大娘子的手臂不肯松開。
劉嬤嬤見了,連忙笑著插嘴:“九爺,到家了快進去吧,這大日頭多熱啊,大娘子可等了您好一陣兒呢。”
霍大娘子愛憐地用帕子抹抹妹妹額頭上的汗珠,柔聲道:“你看你熱的,快進屋涼快涼快,這會子正是京城里最熱的時候,天熱又不下雨,還不如杭州涼快呢。”
一旁的范嬤嬤笑道:“大娘子擔心九爺熱著,包了賣雪花酪的攤子,九爺沒吃過雪花酪吧,涼涼的,好吃著呢,九爺進屋就能吃到了。”
聽到雪花酪這三個字,霍柔風驚訝地看向姐姐:“雪花酪,那不是宮里的嗎?”
霍大娘子笑著捏捏她的小鼻子:“難道你聽說過?姐姐到了京城才知道這個,京城里也只有王橋和城隍廟門口才能買到,給你包下的就是城隍廟的那個攤子,不過說好了,你不許多吃,每天頂多吃兩碗。”
天橋和城隍廟,那就不是只有宮里才有的吃食了。
霍柔風臉上笑嘻嘻的,心里卻嘆了口氣,京城里還是有很多變化的,就連這以前只有宮里才有的雪花酪,也變成市井可見的了。
只是不知道,一百年后,金鑾殿上的那個人,和他那個老祖宗有沒有相同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