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了晚飯,一家人便坐在客廳里閑聊。
說是閑聊,其實就是各干各的。
不知從何時開始,唐家的“一家五口”便形成了好幾個小團體——
唐父自己一組,他翹著二郎腿坐在單座沙發上,手里拿著一摞報紙,有一搭沒一搭的看著。
唐母和唐子怡是一組,母女兩個親昵的靠在一起,頭挨著頭,手挽著手,小聲的說著梯己話。
說話的內容很豐富,從衣服、包包、首飾,到相熟人家的八卦,再到唐子怡和李紹恒。
唐子怡的嘴巴甜,也知道唐母的癢處,所以總能逗得唐母咯咯直笑。
母女兩個相處得那叫一個融洽,那叫一個親密無間。
如果是以前,唐安妮看了這樣的場景,肯定會無比難過與委屈。
但此刻,她卻沒心思顧及這些。
她和“唐子謙”是一組,兄妹倆湊在一起,既沒有說話,也沒有練琴,而是畫風略清奇。
不知怎的,“唐子謙”又熊孩子附體了。
看到唐安妮右手小臂上的白色石膏,忽的來了興致,命人取來黑色白板筆,在石膏上畫起了畫。
“唐子謙”沒有專門學過美術,不過畫出來的東西倒也能看。
尤其他有強迫癥,落筆必須橫平豎直,畫的琴鍵頗有幾分真實感。
沒錯,安妮直接在唐安妮的石膏上畫了一組鋼琴鍵。
“哥,你畫的真像!”
黑色的白板筆畫成黑鍵,白色的石膏是白鍵,黑白交錯,琴鍵整齊,大小一致,仿佛一個迷你小鋼琴。
“別只顧著拍我馬屁,你用左手試一試。”
安妮收起白板筆,用下巴點了點石膏上的琴鍵,冷聲對唐安妮說道。
唐安妮早已習慣了哥哥的冷聲冷語,知道他不是跟自己生氣,而是生性如此。
“好。”唐安妮答應一聲,左手呈半握狀,五根手指略略在空中活動了一下,然后輕輕落在石膏的琴鍵上。
“談一段致愛麗絲吧,我教過你的。”
唐安妮見她最開始動作還有些生澀,但很快就適應了這種特殊的琴鍵,便直接吩咐道。
“是,哥哥。”
唐安妮果然有學鋼琴的天賦,才學習一天,教的老師更是個不懂教學的人,但還是學會了好幾段名曲。
她仔細回憶了一下,心中把那段曲子過了一遍,然后左手五根手指靈巧的在石膏上跳躍,準確的按下了各個琴鍵。
安妮認真的看著,還用白板筆在地板上敲著節拍,補全唐安妮只用左手而欠缺的旋律。
兄妹兩個這種奇異的演奏方式,居然無比和諧。
慢慢的,唐母和唐子怡低聲笑語消失了,唐父也放下了手里的報紙,三個人齊齊看向角落里的那對兄妹。
“還行,再來一段D大調卡農。”
安妮和唐安妮彈了好幾遍,確定沒有問題,這才滿意的點點頭,又吩咐了一句。
“好的,哥。”唐安妮也感受到這種彈奏的樂趣,或者說,她更享受跟哥哥親密合作的感覺。
她來了興致,回答的聲調都比剛才高了兩度。
很快,客廳里又響起了奇怪的聲音,明明是長短不一的敲打聲,卻硬是組成了一段旋律。
唐父唐母都沒有什么音樂細胞,也沒學過鋼琴,但家里有個鋼琴天才,平日里耳濡目染,他們也聽了不少鋼琴名曲。
至少唐父就辨認出,這是大眾非常熟悉的鋼琴曲,有些人更是把這段旋律設為手機鈴聲或是鬧鐘。
“再來一段土耳其進行曲。”
這次就是歡快的節奏,那種噔噔瞪的響聲,讓旁聽的人,都忍不住哼唱出來。
“還不錯,你確實是我親妹妹。”安妮一共也沒教唐安妮幾段曲子。
她挨個考校了一番,發現唐安妮都彈得很熟練。
她抬起下巴,一副驕傲自大的口吻,理所應當的說道。
嗯,這話說得很“唐子謙”啊,毫不客氣的自夸是天才,順便也肯定了唐安妮的天賦。
唐父高興的只鼓掌,聽到安妮的話,更是忍不住附和,“不錯不錯,你們都是遺傳了你們奶奶的天賦。我那天特意打電話回老家,你們奶奶也說了,當年她還曾經是教會唱詩班的鋼琴手哩。”
唐父這話,在場的人,誰也不確定真假。
倒不是眾人不信唐父,實在是現在的唐奶奶,真心不像個會彈鋼琴、會說外語的大家小姐。
當然了,老人家骨子里確實有些富貴人家的做派,但在農村生活了幾十年,她也受到了周圍人的影響。
一口土得掉渣兒的方言,穿著自己做的衣服、黑布鞋,扎著褲腿兒,走路外八字,被人惹到了,也會掐著腰站在村口罵街…
反正吧,怎么看都只是個尋常農村小老太太,實在看不出曾經那樣的高大上。
不過,唐父既然這么說,唐奶奶也確實是地主家的小姐,可能某些特長被刻意夸大和美化了,但也不是平白造假。
唐家已經不缺錢了,他們少的是底蘊、是面子。
唐家若是能跟“世家”扯上關系,就是唐子怡,也樂得相信唐奶奶出身不凡。
就更不用說本就心心念念做上等人的唐母了。
“哎喲,咱媽不愧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啊。那個年代,能上得起教會學校,絕對不是一般人。”
唐母積極的附和,心里更是想著,等什么時候回趟老家,把老太太珍藏的那些老照片翻出來。
哼,也讓那些眼高于頂的貴婦們看看,他們唐家才不是什么暴發戶。
唐家也是有講究、有傳承的人家,只是特殊時期敗落了。
如今發跡,也不是暴發,而是復興!
“嗯,我也覺得奶奶氣質不俗呢。”
唐子怡也滿臉向往的說道,“之前我曾經把奶奶的一張老照片發到網上,當時就有網友說,在那個年代,能燙頭發、穿刺繡旗袍還能照單身照的小姐,絕對是大戶人家的千金。現在家里若是不開瑪莎拉蒂,那都叫家道中落!”
唐父聽了唐子怡的話,忍不住哈哈大笑,“咱們家何止有瑪莎拉蒂啊,要什么豪車沒有?!”
“就是就是…”唐母也樂得合不攏嘴兒。
三人說得十分嗨皮,但安妮卻似沒有聽到。
哦不對,不是沒聽到,反而有些嫌吵,她忽然站起來,冷聲對唐安妮說,“還是去琴房吧。幾天沒彈琴,手癢的厲害。順便也教你一首新曲子!”
“嗯!”唐安妮答應一聲,利索的跟著安妮離開客廳。
望著這對兄妹離開,唐父一臉慈愛,唐母雖然有些別扭,卻也沒有出口阻攔。
唯有唐子怡,一雙明媚的杏眼里閃過一道陰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