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帝愣愣的看著蕭太后,嘴皮顫動了幾下,似想說點什么,最終一句話也沒說出來,就這么拖著沉重的步伐離開了慈寧殿。
“吳庸,你說我這一生是不是很失敗?年輕的時候,空有京都第一名貴女的名頭,卻連自己喜歡的人都握不住,最后不得不入宮侍奉一個老頭子。”
“在宮里四十多年,蠅營狗茍,戰戰兢兢,生怕走錯一步,可到頭來還是落了個身敗名裂的下場,生個兒子吧,我精心為他謀劃好了一切......”
“可一旦真遇到了問題,他卻只會往后縮......”宣和帝離去之后,蕭太后走到椅子上坐了下來,一臉疲憊的對垂著頭跪在一邊的吳庸開口。
“太后,在奴婢眼里,您永遠是天上驕陽皓月般的存在,是奴婢最敬重的人。”吳庸的頭重重的瞌在地上,泣聲開口道。
“起來吧,都起來,事情已經這樣了,我不會為難你們,等我......你們都各自散了吧,我會下道懿旨,赦你們出宮,也算是全了這些年大家主仆一場的情分。”蕭太后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太監和宮女們,揮了揮手。
三個月后,宣和帝繼位滿二十二周年的那一日,滿朝文武和宗室齊聚大朝殿,正要給皇帝行賀禮的時候,慈寧殿傳來噩耗,太后崩!
宣和帝面色大變,眼眶泛紅,急急帶領群臣趕到慈寧殿,一入慈寧宮殿,便見里面的太監宮女都誠惶誠恐的伏在地上。
“吳庸,怎么回事?這些日子太后沒聽說身體有什么毛病......”宣和帝一把糾住吳庸的衣領。
“陛下,您,您先請入內吧,太后她,她是......她臨終之前留下了懿旨,您......”吳庸一雙眼睛已哭通紅,鼻涕眼淚橫流著開口道。
宣和帝一把推開吳庸,腳步踉蹌的沖進了太后的寢殿,馮既和吳庸跟在他身后。
群臣猶豫了一下,有心跟進去吧,臣子進太后的寢殿總是有些不妥,罷了,還是等皇帝傳喚吧,略一猶豫,群臣還是決定站在外面等。
內宮的妃嬪們得到這個噩耗也都匆匆趕了過來,外臣不便入太后的寢殿,她們卻沒有這個顧忌。
只是大家剛到寢殿門口,腳步還沒來得及邁進去,就聽得里面傳來一聲哀嚎:“母后......”
緊接著噗通一聲,顯然是有人倒在了地上,伴隨著倒地聲一起響起來的還有皇帝的貼身太監馮既的尖叫聲:“陛下!”
群臣和妃嬪們臉色大變,再也顧不得其它,都涌了進去。
進來一看,大家才發現宣和帝已經暈了過去,人跌坐在地上,上半身被馮既扶著,手握著的懿旨垂在一邊,胸口,嘴邊還有懿旨上都沾著點點血跡,顯然是傷心過度,吐血暈厥。
群臣和太子還有嬪妃們見狀大吃一驚,急忙奔到皇帝身邊,一邊高呼太醫,一邊七手八腳的把皇帝給扶起來,抬到一旁的軟塌上。
閣老岑大人則伸手將皇帝手上的懿旨接了起來,他想看看,懿旨上到底寫了什么,讓皇帝一看之下,竟然激動悲傷得吐血暈了過去。
他的眼睛往懿旨上一落,臉色跟著就變了!懿旨上說的是二十五年前,關于前太子謀逆案一事。
蕭太后說,前太子和前太傅周閣老的謀逆一案純是子虛烏有,這一切不過是她想擅權,想讓自己的兒子上位弄出來的陰謀。
當時她看見先皇對太子起了猜忌之心,就趨機煽風點火,羅列罪名,構陷誣蔑......
這才有了后面那場驚天謀反案,這一切都是她個人所為,宣和帝對此并不知情,說白了,他不過是個被蒙蔽在鼓里的可憐人罷了......
而她自成為太后這些年來,只要想起當年之事,就覺得心神不寧,良知難安。
尤其是近些年,隨著年歲漸長,夜里時常夢見午門外那無數無辜的人頭和鮮血,總覺得有無數的冤魂在朝她吶喊索命。
她承受不住良心的折磨和煎熬,再加上又恰好得知先太子尚有直系血脈在人世,特選擇將此罪行公告天下,并以死謝罪......
岑大人看著這張懿旨的內容,手不由自主的顫抖了起來,怪不得,怪不得皇帝看了,直接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暈了過去,他現在也很想暈好不好?
“岑大人,太后懿旨上到底寫了些什么?”太醫進來診了脈,說皇帝只是悲傷多度,并無大礙,群臣的心也就放了下來,注意力都轉移到了岑大人手上的紙懿旨上。
“我,我…林尚書,福親王,盧國公,江侯爺,太子殿下,你們,你們一起看吧。”岑大人連道了兩個我字,終究無法就這么把內容說出來,他微微閉了下眼睛,用力穩住心神,這才接著往下道。
林尚書等人一臉狐疑的將懿旨接了過來,這一看之下,幾人的臉色同時大變,福親王、太子,盧國色和江侯爺等人幾乎同時開口:“這不可能,簡直是胡說八道!”
“你們的意思,這封太后親手撰寫、蓋有太后印章的懿旨是太后胡說八道?”林尚書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們道了一句。
“我們,我們沒有這個意思......”盧國公和江侯爺等人聞聲吃了一驚,下意識的開口駁道。
“說不定是有人逼迫太后寫的。”太子趙瑾鐵青著臉道,他袖子底下的一雙手,已不自覺的顫抖起來,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在父皇繼位二十二年的這一天,會有一份這么大的驚喜從天下砸下來。
“以太后的為人,什么人能逼她用如此工整的筆跡,寫出這么長的一封懿旨?”林尚書又問。
“林尚書這是什么意思?在你看來,莫非真認為皇祖母和皇祖父干了這樣的事?還是皇祖母突然駕崩這事和你有什么關系?”趙瑾眼一瞇,一臉兇狠的盯著他開口。
“別吵了,太后懿旨上到底說了些什么,讓你們一個兩個的都變成這樣?”江皇后那邊終察覺到了這邊的異常,出言問了一句。
沒有人回答她,江皇帝一臉狐疑的看了眾人一眼,不得不親自過來拿起這封懿旨看了起來,這一看之下,她頓時面色大變,雙目瞳孔放大,嘴里呢喃了一句:“不可能,這不是真的。”接人也跟著暈了過去。
盧貴妃等人見狀,有心過來看一眼,又不敢,只能滿臉狐疑的看著懿旨。
寢殿內頓時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寂靜,沉默了半響,福王和另兩位宗室王爺對望了一眼,福王走過去將懿旨拿了起來。
面無表情的對太子道了一句:“太子殿下,你即刻傳令下去,今日慈寧殿內,除了太后駕崩,陛下傷心過度暈倒之外,沒有什么懿旨存在,任何膽敢私自議論者,按叛逆罪論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