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里。
純白帳篷下的急救中心內,沃斯正趴在冰冷的平臺上,進行著每日換藥。
負責治療的精靈醫師解開了包裹沃斯身軀的繃帶,先用清水拭去前幾日殘留的藥膏,之后又抹上一層新的藥膏后,隨即將一條嶄新的繃帶纏在了沃斯身上。
換藥的過程中,沃斯一動不動,他已經有些習慣了這樣的情形。盡管他認為自己身上的傷早就好了,他又是一頭兇悍矯健的座狼,但負責處理傷勢的精靈醫師卻不這么認為,依然堅持每天給他換藥。
連著數日見不到主人姬嘉,沃斯神情沮喪,看上去有氣無力的,像是發呆般凝視遠處。
見沃斯神情呆滯,負責治療的銀發醫師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腦袋上的毛發,引得沃斯連連齜牙。只有他的主人,才能像這樣摸他的頭。
“你一定很想你的主人吧?你知不知道她現在在哪?”銀發醫師笑了笑,隨即向沃斯問道。
沃斯翻了個白眼,他只是一頭座狼,根本就不會說人話,就算知道主人在哪,又怎么將消息告訴眼前的醫師?更不用說就連他也不知道姬嘉到底跑到哪去了,沒有人能束縛野蠻人的自由。
“真是的,她身上的傷還沒有徹底痊愈,要是現在就亂跑的話,可能會留下后遺癥,以后可就難受了。她可是法師們的貴客,沒想到一點也不愛惜身體。”
想到不知所蹤的姬嘉,銀發醫師忍不住抱怨起來。
索多菲很少像這樣抱怨,哪怕落入殘忍邪惡的敵人手中,她也不會唉聲嘆氣,而是直面死亡到最后一刻。也只有在看到那些不聽勸阻,甚至于不愛惜受傷身體的傷員時,她才會忍不住抱怨。
想起那名英武的野蠻人,索多菲也略顯無奈,她明明向姬嘉囑咐過,讓她安心待在急救中心,不要到處亂走,沒想到只是一眨眼的機會就不見了。
姬嘉失蹤后,最難以接受的當然是沃斯,就算是被困在元素位面,姬嘉最后仍然找到了他,還為他和那些翼人展開大戰,沒想到回到熟悉的主位面后,姬嘉居然不見了。
見沃斯與姬嘉感情深厚,銀發醫師也放下心來,她相信姬嘉一定不會丟下座狼,等到姬嘉返回時,她一定要好好跟姬嘉說不愛惜身體的壞處。
沃斯吐了吐舌頭,晃動著長久維持一個姿勢換藥,導致有些酸累的身軀,見不到姬嘉的眼神依舊呆滯。
“你也是這樣!我告訴過你,換藥時不要亂動。”銀發醫師瞪了座狼一眼道。
沃斯將頭垂了下來,又將前爪搭在耳邊。有時候他希望自己是條狗,狗的耳朵能垂下來,擋住精靈醫師喋喋不休的話語,讓周圍安靜一會。可惜他不是一條狗,他是生于荒原的座狼,他的耳朵永遠高高豎起,監聽著周圍的風吹草動,不管精靈醫師說了什么,他都只能聽著。
注意力被精靈吸引,沃斯用淡黃色的眼睛打量著她。
聽主人說,精靈壽命悠長,他們活完一生,足夠克魯洛德人活過幾十輩子。但就算在埃里中,也很少見到蒼老的精靈,更多精靈,都處在自己的壯年時期。
壽命悠長,并不意味著能活到盡頭,戰爭、意外、疾病,都能奪去精靈的生命,尤其是疾病的存在。也許精靈在百年前受的丁點小傷,百年后就演變成了根深蒂固的頑疾,暮年時期的精靈,往往比其他年老的生物更加痛苦。
出于這一點,精靈比其他生物更加注重保養,哪怕只是些許小傷,精靈也必須等到它們完全痊愈后,才會繼續活動,以免為自己日后的生命里,埋下什么難以根治的隱患,反正對于壽命悠長的精靈而言,那些養傷的時間完全等得起。
作為法師貴客的姬嘉與沃斯,得到了急救中心提供的最高待遇,在精靈醫師的精心呵護之下,他們受的傷不會留下任何后遺癥,就連身體曾經的隱疾,現在也一點點被修復了。
但沃斯卻高興不起來,無論是他還是姬嘉,都從不擔心現在受的傷,會為老去的自己帶來什么傷病,因為他們根本活不到那個時候。
克魯洛德人的生命短暫而又熾烈,他們的一生都在戰斗,不幸活到晚年的野蠻人,只能看著衰老的自己,被遠不如曾經自己的新生壯年打敗,最后再淪為其他野蠻人的食物。
沃斯早已做好了赴死的準備,只要主人一聲令下,他就會獻上自己的生命。
當那一刻真正到來,沃斯將不會有任何遲疑。
沃斯猜測著銀發醫師的年紀,盡管從面容上看起來,銀發醫師只有少女模樣,皮膚也柔軟白皙,但沃斯猜測,她真正的年紀,恐怕比自己和姬嘉加起來都要老。
望著銀發醫師嬌柔的皮膚,沃斯的肚子也叫了起來,幾乎忍不住要流出口水。精靈身上鮮美的肉,恐怕要比那些飛鳥身上的好吃多了。
被困在急救中心的時日里,沃斯每天吃的,要么是狗都不吃的青草餐點,要么是煮熟的蘑菇,這讓他如何受得了?就連氣元素位面的那些怪物,都知道要用肉喂狼,偏偏這里的精靈不知道。
“主人,你現在在哪…”
想起主人,沃斯發出一聲充滿感情,延綿不絕的狼嚎,他無比懷念和姬嘉一起在荒原上狩獵的日子,他們吃過荒原上的所有物種,就連獨眼巨人,也一度被他和姬嘉列入食譜,想不到現在卻淪落到這等地步,就連一頓好的都吃不上。
“是誰在哪里鬼叫?”
“你最好讓它安靜一點!”
很快,發出狼嚎的沃斯,便遭到了急救中心內其他傷員的投訴,不知道的還以為現在是滿月時刻,誰也不知道那頭座狼到底發了什么瘋。
銀發醫師有些無奈地看了沃斯一眼,自討沒趣的沃斯,也只好將嘴閉上,不再出聲。以前在荒原上,不管他什么時候發出嚎叫,都會有惡狼在遠處回應,現在換來的只有其他傷員的叫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