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拉德敗了,死亡大君的失敗對于布倫瑞克的困境雪上加霜。
城外的亡靈三君王都感覺到了弗拉德的失敗,其中居爾和盧瑟哈肯還想戰斗,不過巫妖王阿克漢卻決定撤退。
眾所周知,阿克漢對弗拉德的忠誠是有限的忠誠,如果弗拉德在,他自然聽從弗拉德的命令,可如果弗拉德不在了,阿克漢的目標依然是計劃如何復活他的主子納伽什,這點弗拉德本人也心知肚明,然而身為尼科哈拉舊貴族的絕對驕傲和身為死亡大君的絕對自信讓弗拉德堅信自己不會翻車,自然不會翻車,對弗拉德來說阿克漢的忠誠就是無限的忠誠。
但弗拉德被擊敗了,死亡大君吃了原本準備給萊恩的大殺招,又連續陣亡兩次,他這次就沒有那么快復活了,阿克漢見狀下令后撤,亡靈大軍聽從了阿克漢的命令,逐漸撤出布倫瑞克郊區。
這使得努爾軍遭受了巨大的壓力。
龍德施泰德城堡內,戰斗還在繼續,黑衣黑甲的努爾軍正在弗雷德里克和諾艾爾的率領之下守住街道,城內的亡靈大軍隨著弗拉德的戰敗全部煙消云散。
“頂住!頂住!”弗雷德里克此時也連續戰斗了超過十個小時了,男爵知道努爾軍已經非常疲倦,他騎著戰馬在街道中奔跑,號召著士兵們堅持住。
“我的男爵,我們還有援軍么?什么都行!”
“有的,援軍會有的!”弗雷德里克喊著自己也不相信的話。
“那他們會從哪里來?”
“我說有就有!”弗雷德里克不知道如何回答這些問題,只能用粗暴的態度吼道:“聽我的就是了!”
沖過幾條街道,弗雷德里克來到了前線,兩輛蒸汽坦克之后,是努爾長戟軍團堅固的盾陣,安放的臼炮還有一隊大劍士,諾艾爾正在指揮軍隊,戰爭女神化身看見弗雷德里克來了:“弗雷?情況怎么樣?”
“我們可能要死在一起了,諾艾爾。”弗雷德里克從戰馬上下來,他伸出雙手,握住了未婚妻的雙手,慘笑道:“亡靈軍消失了,剩下的只有我們。”
“不止我們的。”諾艾爾臉頰邊的玫瑰花依然如此鮮艷,戰爭女神化身搖頭:“還有大家,還有士兵們,還有布倫瑞克的子民,弗雷,你要記住,我和你在一起,努爾的士兵們和你在一起,帝國的子民都和你在一起。”
“生命就像一場旅行,在乎的不是目的地,在乎的是風景,和沿途看風景的心情。”諾艾爾伸出雙臂,勇敢地朝著弗雷德里克,自己的未婚夫表達著自己的心意:“在黎明的晨曦中,金色的烈陽將再次照亮大地,原野上青青蔥蔥,在道路的兩旁,有關所,有城堡,有無比繁榮的集市,城市的大門敞開著,屬于你的家族紋章大旗沿著城門口垂下,兩邊都是士兵,他們會傳頌著你的名字,講述著你的故事,你的痕跡會留在整個國家、整個民族,整個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那聽起來真不錯。”弗雷德里克想起了他爺爺的故事。
帝皇死了么?
是的,很長一段時間,一萬年,帝皇都是死的。
但是帝皇活著么?
是的,盡管帝皇的肉體是死的,但是他的影響,他的名字,他的痕跡,他的信仰,他的意志,在銀河之內的每一個角落流傳,這么看,他始終活著。
有些人活著,他已經死了。
有些人死了,他還活著。
“那么,戰斗吧!”弗雷德里克突然感覺到,某種強大的力量從身體之內升起。
面對殘酷的現實,弗雷德里克沒有選擇,他打光了手里面所有的牌,卻依然面臨絕境,弗雷德里克知道自己必須做出抉擇,他或者選擇留下來,和城市一起化為灰燼,去打一場無比絕望的戰爭。
或者,他可以選擇命令努爾軍撤退,放棄自己的防區,趁著混沌軍損失也很大,城外也有布列塔尼亞的圣戰軍接應,想逃走不難,只是這樣做意味著他選擇了放棄自己的子民,放棄那些躲在努爾軍背后的平民,放棄自己的職責,只為活下來。
那么,如何選擇呢?
“是的,混沌軍隊會勝利,而我們注定失敗。”弗雷德里克笑了,他握緊了手中的符文之牙,這位年輕的男爵就像是一頭朝氣蓬勃的小獅子一樣,朝著在場的所有努爾士兵們說道:“士兵們,有個壞消息,敵人是我們的五倍!”
努爾軍頓時沉默了。
“但有個好消息,我還有十發子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努爾人頓時哄堂大笑,多么典型的努爾笑話啊,我們喜歡!
弗雷德里克在大劍士的隊列中走著,男爵笑道:“對自己的槍法有信心么?”
“有!”
“那干就完了!給我瞄準了打!”
“是!”努爾軍再度沸騰了,士兵們大喊著弗雷德里克的名字,而似乎是聆聽到了這里的喧囂,天穹之上一群飛馬騎士越過了城墻,朝著這邊飛來。
“是父親!父親來支援我們了!”弗雷德里克眼睛一亮,為首的大獅鷲英普瑞斯上馱著重傷的萊恩,還有他身后的布列塔尼亞元帥弗朗索瓦、卡卡頌公爵卡松、女議長維羅妮卡,以及十幾位圣杯騎士,騎乘著飛馬趕來。
“是萊恩!”
“萊恩來了!萊恩殺過來了!”
混沌軍見到萊恩本尊出現,紛紛后撤,幾千混沌軍可以頂著努爾蒸汽坦克的蒸汽加農炮沖鋒,卻會在見到萊恩降臨的瞬間直接潰逃,努爾人暗暗咋舌,心底都忍不住搖頭。
混沌對萊恩的恐懼是刻入骨髓深處的,城墻上有消息,萊恩一個人對抗四頭混沌大魔,滅殺四路混沌魔軍,這實力,逆天了。
“爸爸!”弗雷德里克跑到萊恩面前,大兒子激動得難以抑制住自己,卻只能站在萊恩面前,看著他光芒四射,明顯重傷之軀都能將數千混沌軍嚇得調頭就跑的父親,弗雷德里克內心深處的不甘、崇拜、嫉妒、仰慕交雜在一起,他想了幾秒鐘,還是單膝跪下:“爸爸,你終于來了,媽媽等你很久了。”
萊恩面色有點復雜地在卡松公爵與維羅妮卡的攙扶之下走了下來,他看著弗雷德里克被硝煙和戰爭熏黑的臉,身上破破爛爛的罩袍披風,還有滿是斧痕的盾牌,當爹的聲音微微有點波動:“你黑了,也瘦了。”
“是么?”弗雷德里克只覺得鼻頭一酸,當兒子的卻咬著牙,抬起頭,直視萊恩的臉:“兒子卻覺得身體更好,更強壯了。”
“神祇將降大任于凡人,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萊恩眼神一閃,微微點頭,示意弗雷德里克起來:“最近這幾場仗,你都打得不錯。”
“那都是感謝諸位將士們的支持,三軍用命。”弗雷德里克卻不接受萊恩的夸贊。
父子兩人對視,父親微瞇起眼睛,似乎要重新打量自己的大兒子,兒子滿是倔強,卻不得不被父親的氣勢壓倒,他無法直視萊恩的目光,只能微微低下頭。
站在萊恩身邊的維羅妮卡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女議長對蘇莉亞艾米莉亞相爭,萊恩的大兒子小兒子相爭多少知道一點,弗雷德里克自幼不在萊恩身邊長大,當然帝國人努爾人也絕不會允許弗雷在萊恩身邊接受騎士道教育,這就導致這對父子有些生分。
弗雷德里克對自己的父親服氣么?
那是服氣又不服氣,他無論是威望、實力、戰績、手腕都無法跟萊恩這個父親相比,而且不是差一點,那是差幾個級別,弗雷不得不服氣,他在很多事上也是靠萊恩的余威才辦成的,沒有這個爹在后面支撐,他不會這么順利。
不服氣的問題不多說,你懂得。
父與子之間的感情是克制的,是別扭的,但也是坦誠的。
兒子永遠都是在和父親的抗爭中,成為男人。
“做好準備,我們去支援帝國皇宮。”萊恩朝著弗雷德里克說道。
“就我們?”弗雷德里克張大了嘴巴:“父親,你的傷不要緊么?”
“哪來那么多廢話。”萊恩將目光望向了皇宮遠方,雙尾彗星就橫貫于帝國皇宮的上方,騎士王本打算說點什么,他卻突然感覺到全世界一震,無窮無盡的魔法之風被解開了!
大漩渦,被解放了!
“快!”
……我是父與子的分割線……
卡爾弗朗茨靠在平時盛放著神錘蓋爾瑪拉茲的金色鎖鏈之下,那曾經用來懸掛著神錘的金色鎖鏈上現在空無一物,他全身是血,奄奄一息,他的右臂被奧托的鐮刀齊根而斷,鮮血染紅了臺階。
皇帝突然意識到,他一直都高估了自己的實力。
他的摯友萊恩馬卡多曾經“評價”過卡爾弗朗茨皇帝,說他是帝國自路德維希以來的政治水平集大成者,外交上的天才,獅鷲上的皇帝,優秀的軍事家,合格的決斗者。
卡爾弗朗茨從萊恩那里得到如此高的評價心里還是很高興的,只是他同樣有點不悅,萊恩的評價意思很簡單,那就是皇帝的內政是當世翹楚,外交也是很強的,帶兵也是沒問題的,不過用轉圜的語氣明確指出皇帝的治軍優于將略,將略優于個人武勇。
直到皇帝以圣域初階的實力就這樣被奧托一拳打飛,直接失去反抗能力,卡爾弗朗茨這才意識到他一直以來都過度高估了自己的實力,他在決斗中所向披靡一路無雙錘爆一切的實力其中很大一部分來自神錘蓋爾瑪拉茲,這把矮人傳家寶再到帝國傳家寶的神器能夠以十倍計地提升使用者的力量,而且還提供百分之百的破甲破魔效果。
有蓋爾瑪拉茲在手,皇帝或許還可以和格羅特三兄弟搏命,沒有了神錘,皇帝的實力只能說也就那么回事,他終究是個凡人,他意識到,他并沒有能夠和眼前這些變異者、邪神青睞者對抗的力量,敵人實在是太強大了,他剛才用符文之牙一劍刺入了古瑞特的體內,但屁用都沒有,那只是個傷口。
那么誰還有能夠和邪神對抗的力量呢?
我們一直以來所堅持的一切,算什么呢?
銀色封印閃閃發光,維持著皇帝搖搖欲墜的生命,他剩下的左臂還牢牢地握著龍牙劍,他只能看著,看著馬塔克和格羅特三兄弟中的二弟戰斗,看著死亡之爪和古瑞特戰作一團,看著馬塔克的雙頭獅鷲被奧托肢解,內臟落了一地。
帝國皇家首席大巫師格雷格馬塔克和埃澤拉克進行了一場法術對決,相比起蓋爾特,馬塔克無論是實力還是對混沌的抗性都遠遠不如,他的琥珀之矛在埃澤拉克的瘟疫法術面前連連敗退,對面的巫師遠比他要強大的多,納垢授權的好孩子能夠肆無忌憚的從混沌領域中拉出源源不斷的魔法力量筆直的向他拋來,伴隨著恐懼力量的增長,馬塔克發現他的前臂上隆起了一個膿皰,他察覺到自己的手杖正在扭曲變形,它的心髓正被逐漸腐蝕并轉而開始對他施以抗拒,并被逐步轉化成從馬林堡到奧斯特馬克將帝國盡皆毀滅瘋狂滋生的怪胎穢物。
馬塔克恐懼了,他快速召喚出一群烏鴉,然后轉身逃走,大喊大叫的帝國皇家首席大巫師吸引了一群混沌勇士、野獸人追擊他,但無論如何,他還是逃走了。
皇帝發現自己一點也不責怪馬塔克,他已經盡力了,不是么?
千鈞一發之際,瑞克元帥海爾伯格和獅鷲公爵伊凡趕來了,瑞克禁衛、獅鷲騎士、還有最后不到30位負責守衛皇宮的戰庭衛隊進行著最后的抵抗。
皇帝看到已經一百二十多歲的伊凡公爵拼盡全力和埃澤拉克戰斗,獅鷲真銀圣劍一次又一次地亮起光輝。
皇帝看到海爾伯格困獸猶斗,老帥明顯不是奧托的對手,他只是憑借著一腔熱血和純粹的憤怒戰斗,居然一時之間將奧托逼退,但老帥的體能早已經枯竭,他失敗只是時間問題。
死亡之爪和古瑞特纏斗在一起,摔進了帝國花園。
皇帝看到他的親衛隊瑞克禁衛、帝國的驕傲獅鷲騎士、還有那些象征著皇宮最后的守衛力量戰庭衛隊一個接一個地倒下,那些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那些一個個曾經鮮活的名字逝去,卡爾弗朗茨忍不住失聲痛哭,他很想告訴所有人,他們錯了,根本沒有戰勝混沌的辦法,就算能夠在這里擊敗格羅特三兄弟又如何?帝國二分之一的區域已經淪陷,混沌大軍依舊猖獗,永世神選主力甚至未動,帝國依然于腐化中沉淪。
窮盡一生,卡爾弗朗茨都在操練他的臣民使他們明白他們必須戰斗,他們必須永不屈服,唯劍是從。
皇帝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么拯救自己的帝國,一點兒也不知道。
他努力地掙扎著,試圖起身,已經有混沌冠軍迫不及待地想要上來收割皇帝的性命,獅鷲公爵伊凡攔在皇帝的身前,努力地戰斗著,在硬抗了埃澤拉克三個瘟疫法術之后,伊凡終于變得遲鈍,埃澤拉克大笑著用法杖將老公爵的腦袋敲碎,長長的瘟疫之矛刺穿了伊凡的眼窩,伊凡則是將真銀圣劍刺入埃澤拉克的肩膀將其逼退,然后倒在了皇帝的身邊,他用剩下的一只眼睛看了皇帝一眼:“陛下…不要放棄…還沒,結束…還未,結束。”
言畢,這位萊恩的教父,統御獅鷲騎士團長達六十年的老公爵瞳孔漸漸地放大,他緊握的雙手松開了。
“伊凡!”卡爾弗朗茨痛苦地呼喊著他的名字,卻再也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同樣,海爾伯格和奧托短暫的決斗也分出了勝負,老帥怎么可能是奧托的對手,隨著他的體力低谷到來,老帥動作變形,奧托抓住機會拉動鐮刀的鋒刃狠狠劈了下來,邪惡的弧形邊緣深深刺穿了海爾伯格的胸甲割裂了他的肉體,憑借著超乎自然的力量,奧托擎起鐮刀將海爾伯格的身軀高高舉起隨之拋擲而出,鐮刀滑出血肉撕裂了他的胸膛。
海爾伯格同樣劃出了一條長長的弧線,就這樣摔在了皇帝的身邊,瑞克元帥又一次看到了皇帝,老帥的眼中的瘋狂漸漸消散了,他伸手握住了皇帝的左手,握得鐵緊,鐵緊,伴隨著最后一絲希冀,海爾伯格用力吸氣,吐氣:“站起來,皇帝,站起來,繼續…戰斗,堅持…戰斗。”
背負了無數罵名、承擔了一切責任的瑞克元帥看著皇帝,等待著他的回答。
“那么,戰斗吧。”一秒鐘后,卡爾弗朗茨不再絕望,他慢慢地淡然了,看著海爾伯格迫切的目光,皇帝緩緩點頭,眼淚卻止不住地流。
海爾伯格終于露出了欣慰的表情,瑞克元帥眼中的光消失了,他的身軀徹底癱軟了下來,一動不動的沉寂在祭壇的邊緣,盔甲上浸滿了鮮血。
一切的榮耀、一切的罪惡、一切的痛苦,都隨著海爾伯格的逝去消散,海爾伯格的嘴角終于露出了微笑,幾個月以來的折磨結束了,他解脫了。
卡爾弗朗茨掙扎著起身,單臂握著符文之牙,他的右肩傷口還在滴血。
是的,混沌軍隊會勝利,而我們注定失敗。
但那又如何?我們可曾害怕過一次?我會和混沌戰斗到底!我會將我的一切獻給這場正邪之戰,我會告訴混沌,想要得到這座城市么?
那要問我答應不答應!
朕即國家,朕即天下!
帝國?我就是帝國!
想要擊敗我的帝國么?
那就從我的尸體上踏過去!!!
“這些南佬是不是不懂得什么叫做失敗?”大哥奧托看著像小強一樣的南佬皇帝,臉上泛起了厭煩的表情:“南佬懦弱神的仆人,聽從這事實吧:人類的統治已經結束了。”
“至少…”
“嗯?”
“至少,我手上還有龍牙之劍!!!”
圣錘廳金色的圣輝之下,獨臂的皇帝發起了最后一次沖鋒。
奧托隨即揮舞瘟疫戰鐮,伴隨著肌肉與筋腱應聲撕裂,一道長長的鮮血印記揮灑在祭壇的前方。
皇帝雙臂齊斷。
奧托飛起一腳,卡爾弗朗茨再次倒在了圣錘廳的祭壇之前,他大口地呼吸著,看著眼前的格羅特三兄弟。
奧托掰開皇帝左臂的手指,拿起了符文之牙,揮舞著發出勝利的咆哮,然后就像個征服者一樣,舉起龍牙劍,輕松地將其送進了皇帝的胸膛。
圣錘廳的一切都靜滯了下來,劍鋒穿透血肉的聲音響起。
一生的勵精圖治,登基以來的無數場征戰,竭盡所有可能的努力,卡爾弗朗茨,帝國皇帝、選帝侯、瑞克領大親王、布倫瑞克大公爵、銀色封印的承負者與符文之牙的持有人,查理曼自大海至界緣山脈間一切神圣遺產的繼承者終于停止了呼吸。
皇帝已死。